宝鸡石油机械厂
杨平
天早黑了,喧哗一天的城市歇息了,银白的路灯光漂洒在刚下过雨的马路上,映出万千颗星,泛着鳞光。间或,一辆汽车咝咝地驶过,随即安静下来。只有不知疲倦的秋风轻轻地吹……
楼上的窗户还亮着,淡红淡红的。玻璃窗上映出一个头部的剪影,那是师傅。啊,师傅,此刻,我才领会到您那唠叨的话语竟是那么温暖,严峻的日光那么慈祥。
明天,您就要走了,离开您过过四十二个春秋的厂房,离开您的徒弟和同事们,到远远的乡下,也许我们再也不能见面……
刚才,您的宿舍热闹极了,那一定是同志们来看望您、安慰您。老厂长一定来了,给您送的什么纪念品?猜不着,我很想知道,但没有勇气敲您的门。
您有很多很多的徒弟,您曾把那本古老发黄的像册拿给我看过。老厂长是您的大徒弟,尽管他比您大两岁,尽管他是一厂之长,统管着几千名职工(包括您),但他仍然是您的徒弟,左一句师傅,右一句师傅,喊得那么亲切,那么动情。是因为您曾罚他连续烧了十六个小时的焊,他现在感激您?谁也猜不透,只有你们明白。
我是您最小的徒弟,可您对我那么刻薄,电焊缝稍烧得不均匀,您当着众人的面亮我的相,弄得我几次扑在妈妈怀里哭啼。有次,我睹气不上班,您知道后,把电焊钳一扔,驱车来找我,可在路上差点儿压在车轮下,结果,把手折断了……
人的一生,除了工作,结婚算大事吧?朋友们一出手就是十元二十元,您一定会给我脸上添彩,因为我是您最小的徒弟,师如父母嘛!可您一分钱也舍不得拿,只送了一本书,而那包喜糖远远超过书价。我本应生您的气,可您反而生了我的气,指责我打肿脸充胖子,骂我铺张浪费,我又哭了一次鼻子。是的,我是您最小的一个徒弟,也是多余的一个徒弟。
今天,您办了退休手续,而明天,您就要走了。我感到一阵轻松,但更多的是迷惘,我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孩子!”
“啊,师傅,您怎么来了?!”
“你在马路上站了很久,我都看见了。”她抚着我的头发,语调有点伤感:“明天,我就要走了,师傅待你不好,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这是老厂长刚才送我的一根电焊条,我把它转送给你!”
“师傅!”我满肚子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啊!师傅,那么神圣,又那么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