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仪表厂 周矢
他拍一拍襟边的粉笔灰,站在教室门口。第一堂课,要取得信任和树立威信,仪表是教师的——
“起立——”“老师——好。”
他扶一扶眼镜,怀疑地看看下面。是神经过敏?但他分明听见下面有一种声响。他是刚从师范学校分配来的,这是第一节课。
“请坐下。”他说,仔细打量每一个人,绷紧了眼角的神经,“我给你们上……”
他住了口,这一次听清了,“嘻——嘻……”是笑声。他抉一扶眼镜,寻找这声音。
“嘻——”
他迅速扫了一眼,这一次逮住了那笑声,在第二排,左边,一个个子低低的女生。
他大声说:“你,站起来。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立即捂住了嘴,止了笑,却不说话。有人报告:“有同学在丁英的背后挂了一张纸条。”
叫做丁英的女生在第一排,她立即伸手去摸,果然摸出一张用回形针弯成小勾挂在她身上的纸条,立即嘤嘤地哭了。
纸条上写着:“我是男生”,一个大惊叹号。
他愤怒了,不由自主地大声喝道:“是谁?谁干的?自己站出来!”他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很难听,但他顾不得了。
一个胖胖的男学生,看样子绝对没有十二岁,用惊人的速度站了起来,碰得凳子一阵巨响。
“是他么?”他问全班同学。
有人三三两两地回答了:“是。”“是他。”
“报告你的名字!”他说。
“张,张朋宁。”看得出,他害怕了,这很好。
“走到前面来!”他命令。
胖胖的小男生移动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不走了,靠着桌子,求救似地望着叫做丁英的女生,眼里汪起了泪水。
丁英不敢看他,低着头。
他猛地拉开教室门,大声喝道:“出去!”
张明宁立即抱住了桌腿。
他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火来,一大步跨过去,一下子便把小家伙推出了门。
全教室没有一丝声音,只听见他用力关门的那一声“哐!”。就在这时,张朋宁突然用力擂起门来,大声哭叫着“我不敢了,老师!真的,我不敢了,老师……”
他用力镇静自己,走回讲台,说:“今天是第一课,请同学们打开书。”但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抬头去看全体学生,教室里没有人说话,但全部眼光都盯着他。是信任?不是。那么,是什么呢?怀疑?责备?或者——
门外还在哭:“我不敢了,老师,饶了我吧。”
他忽然说:“同意张朋宁进来的举手。”
他看见了,齐刷刷地,教室里四十七个人举起了四十七只手,丁英是最末一个,她回头看完了那小树林一样的手臂才举起的。
他无奈了,只得去开门。他在心里想:这第一堂课,是谁在绐谁上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