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工人俱乐部 李小虎
委任状已经宣布一星期了，可华启并没有去就职，抽着烟卷在屋里长久地思索着。他不想盲目地进去，再狼狈地退出来。
前两任厂长，一个鸽派讨好工人，一个鹰派强制工人，最后均落荒而逃，那么我呢……
华启甩掉手中的香烟，焦躁地站起来，一把推开了窗户。
花园里一个穿绿袄的姑娘——托儿所里的教养员，独自一个人在轻声唱，“小朋友，一起跳。出左脚，换右脚。一二三四五六七，手拉手儿唱支歌……”
她在教谁——在教她自己。可我们在开拓谁？华启眯缝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欲教人先教己的绿袄姑娘。……首先应该开拓我们自己，开拓我们企业家自己，开拓我们共产党人自己……
上班的号声响了，潮水般的人流涌了过来，围在意见箱旁。
华启站到一个台阶上；热情地对大家说：“同志们，我是华启，住在厂招待所五号房间，请大家有时间能来坐坐。”
“住几天呵？”人群里飘出一个直冲冲的声音。
“一直住到全厂职工的住房有一个彻底的改变和调整。”华启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我是个厂长，我还要求我们的产值能够达到五千万。”
“这可能吗？”几个浑身泥斑的待业青年，叼着烟卷挤过来。他们是闻名的“惹不起”，这几天随总务科清理下水道。
“对于我们这样规模的企业，完成五千万产值是完全应该的。”华启回答得很坚定。
“应该的事情可太多了。”一个小青年挤到他面前，歪着脑袋问。“厂长，你说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应该有个工作？”
“应该。”华启的语气十分肯定，“今年还有十个月的时间。我们今年就把总产值升上去，有了钱，明年我们就办加工厂、配件厂，解决待业问题。”
群众的情绪开始好转了。
“那要是办不到呢？”那小青年仍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句。
华启立即爽快地回答：“那你们大家一起来赶我走好了。”
“轰”的一声，许多人都笑了，可是有一个声音却显得十分冷静并带着几分严厉：“厂长，你的话确实都是真的吗？！”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工人。华启点了一下头，神情郑重地告诉他：“是真的，我希望：一个厂有一个诚实的书记，诚实的厂长，诚实的基层干部和诚实的工人群众，所有这些诚实的人，扭在一股劲上，建设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工厂，我们每一个诚实人的家庭。”
有人在鼓掌。但此刻他的心情很沉重，他把自己的事业、理想和后半生的前程，全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统统地交给工人们了。刚才那个头发灰白的老工人，竟伸出粗大的手来，有力地握住了他。
华启望着面前这无数张善良的、忠厚的、聪颖的面孔，想起了自己过去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如果大家信任我，就如何如何。可今天，他头一次感到这话本来是应该倒过来说的。他望着大家，情不自禁地高声说道：“我信任大家，共产党人永远也离不开群众。”
回答他的是一片机器的轰鸣声，是灿灿闪亮的焊花，是计算机跳动的各种数据，是荧光屏前绿色曲线的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