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县中学 缑稳贤
在那个仲夏夜之后,我总觉得天上的星星是粉红色的。
记得那天下午,我们班上的张延生没有到校,晚饭后我便去他家进行家访。张延生是刚转到我们班的,他家住在县委家属院,我还没有去过。七折八拐,东问西问,到了他家后,门却锁着。
当我转过身要往回走的时候,从旁边走来一位姑娘,个子不高,圆圆的脸,弯弯的眉,头发蓬松地梳在后边,用一条花手绢扎着,穿一件粉红色的上衣。看见我,先是浅浅地一笑,算是打招呼。我却装作没有看见,急急地走了。
我认识这位姑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在电影院工作。我的腿有毛病,每次看电影,上影院门前那一段又高又陡的台阶的时候,她便从上而咯登登地跑下来,浅浅地一笑之后,就搀着我慢慢地上。后来有一次,她搀着我上了台阶以后,又浅浅地笑了:“请你有时间到我家里来,我家住在县委家属院。”她这样浅地笑了几次之后,我倒有些怕了。投桃报李,等价交换,人之常情也,我给她帮过什么忙呢?实在想不起来。我能给她帮什么忙呢?转正?提干?就凭我这个“娃娃头”?再后来呢,连电影也不大敢看了,更何况到她家里去。
然而,这位穿粉红色衣衫的姑娘竟从后边咯登登地追来了,我只好站住。她又是浅浅地一笑:“延生病了,他母亲陪着他住在医院里,他们家再没有人,我给他们送饭才回来。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我们是邻居。”我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延生没有到校,我来问一问情况。”说罢,我转过身又急急地走了。谁知她又咯登登地追了上来,我又只好站住。这回她却破例地大声笑了:“我又不是老虎,看把你吃了。我父亲是个老中医,年纪大了,常不出门。我把你腿上的病给他说了,叫他无论如何想办法给你治好。”“我,我只是个教师……”“我知道你是老师,全县谁不知道你的课讲得好!可你天天上课,拖着一条腿上讲台多吃力呀。”
我的心被深深地震动了。这不单是因为我对这位姑娘的曲解,也不单是因为她的一片赤诚之心,更重要的还是我的“等价帮助论”的崩溃!
新月弯弯,星汉灿烂,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仰望广袤的夜空,不知什么原因,眼前总飘动着那件粉红色的衣衫,满天星斗也成了粉红色。这时我忽然想到:这位穿着粉红色衣衫的姑娘,不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吗?
浩瀚无垠的天宇,星星多得数不清。它们各尽所有,努力发着自己的一份光,你照着我,我照着他;照亮了别人,也照亮了自己,谁也不是在照亮别人的时候,以别人必须照亮自己为前提的,这样,整个天宇才那样璀璨夺目,一片光明。
生活,不也是这样的吗?在生活的海洋里举目四顾,哪里没有这样穿粉红色衣衫的姑娘?哪里没有闪闪发光的星星?
披着星光归来,脚下的路,坚实而分明。
就是在这个仲夏夜之后,我总觉得天上的星星是粉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