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矢
我去过黄海边,一场大雨把我淋成了落汤鸡,便无缘见到海市蜃楼了,但现在,我却不只一次地见到了沙市蜃楼。
书上说,光线经折射或反射不同密度的空气层,把远处景物显示在空中或地面的,就叫做海市蜃楼。如今,我亲眼看到了这种景色,是值得一记的。 刚过桥弯城,眼前只有二片大漠了。大漠十分开阔,那一条沙的河流也十分宽远,浪涛似的沙波,汹涌着滚向天边,却可惜并没有水。我正寻那沙河的极处,突然,不知是谁喊起来:“水!”
我已不下一千次用舌头舔嘴唇了,便立即朝前望去,却见全车的乘客一齐站了起来,把头伸向了右方,于是又有人喊:“海市蜃楼,快看!”
我朝东北看去,果然,在茫茫的戈壁滩上,远处的地平线边,看见一大片水,铺天盖地般,犹如黄河长江决了堤,排头浪一下一下向这边扑过来,我仿佛在汽车的轰鸣声中听见了“哗——哗——”的涛声。
啊,大海,这戈壁滩上的大海!海市蜃楼——不,沙市蜃楼给我们送来了幻觉中的海。
车在前进,大海便在小丘间时断时续。海浪突然停了,似是潮汐的空间,水便凝住了一般。于是那水面上有了山,有了树,还有两堵黄粉墙的高楼耸立着,楼脚还挂着零落的水草。
南京的黄蓓佳说:“是太湖三山!真美!”
我去过太湖,却也是个阴雨天,当然没见到三山的景致,但我相信这话,小黄是在南京工作的。太湖离这里,至少有三四千里吧?这折射的光线真了不起,竟把它们搬到了这里。
我也站起来看。大漠的四周,全是汪汪的一片水了,离我们最近的水边,不过百多公尺远。前面有一辆卡车,分明就在那大水中向前游,那不是车,是船了;我们仿佛行驶在一个小岛上。而这岛的边沿,恰好是一片树林,绿得人眼馋,如地平线一般,又是永远走不到头的。远处有树的水,是滩;近处的,便是湾了。这时,又“涨”了村潮”,海浪卷着石滩和石滩里的骆驼刺,一忽儿便淹到车边不远的地方。全车的人都雀跃起来,《文学报》的史晶晶拍着手说:“叫他停下车来,我们游泳去!”虽是笑话,却是由衷的。我想,倘使我一个人,牵着一匹骆驼,寂寂地走在这渺无人烟的所在,在满天的毒日头下,忽然见到前面这片虚无缥渺的水幻,却又总走不到水边,那是该鼓起前进的勇气呢?还是产生颓丧的绝望?
我不知道。
但我确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了沙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