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矢
天渐黄昏,车近了酒泉,公路上突然热闹起来,各种晚归的车辆在这里汇集,公路上便似开了车展会。汽车、拖拉机并不多,多的是牛车、马车、毛驴车。各类牲畜不慌不忙地走着,不时地啃啃路边散扔着的哈密瓜皮。最妙的是骆驼车,那金黄色的庞然大物——骆驼,傲然地扬着它的头,既不慌张,也不东瞻西顾,在公路当中旁若无人地慢慢前踱,拉得身后大车的两个巨大的轱辘吱吱呀呀地怪叫。古典式的车轮是木质的,直径和驼峰高低相当,外箍的一道铁圈闪着昏昏的光,一定是许久不在车轴上加油了,那“吱呀”声尖利而刺耳,一路吵嚷过去,仿佛全世界只有它们自己。
公路左侧是铁路,正鸣笛驶过一列火车,便和那“吱呀”声组成一支奇妙的乐曲,在我听来,简直是一种讽刺了。
公路的右侧。黄色的长城长年风蚀剥落了,迎风的一面如峰似削,背风的一面如耸如壑。偶而平地上一处凸起,就有一处凹坑。那凸的,是石灰窑;那凹的,便是贮水窖了。借停车的空,我探头看去,下面黑幽幽的,猜那水必是渴色的,虽用木板石灰封着,不知是苦是甜。在戈壁滩生活的人们,当付出多少代价啊。
酒泉是一座名城,传说诗仙李白在这里吟过“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走进去,却原来是一个小县。城墙、钟楼依旧,街道却窄得难以交错两辆车,酒泉公园便在这县城的一角。公园里那一汪绿游,说是泉水流成的。泉眼在园门不远处,是一只硕大的酒杯立在水泥石块箍就的一个水池里,泉水便从那里汩汩地涌出来。
令我注目的,是池中杯里杯外撒遍厚厚一层硬币,还有一两枚外国金币熠熠闪光;周围聚满的人,正从各个方向把硬币向杯里投去,据说扔进杯口的便交了好运,但交好运的却没有几个。我摸遍了口袋,也试投了几枚,却一中不中,都被流溢的泉水漂挤到杯口外去了。《青春》编辑部的江广生向我讨了一枚硬币,说:“你瞧我,不用瞄准,一投即中。”随即歪了头,看都不看,信手扔去,那一枚硬币果然斜斜地插入水中,横卧在杯心石柱上了。我看着这位不过三十余岁的新朋友,心中十分钦佩他的自信。人,是该有一些自信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弄文字的人。否则,怎么能“下笔如有神”呢?
湖北的王振武不太爱说话,这时却喃喃自浯道:“这就是夜光杯的形象了。”我知道他指的是泉中的酒杯。下午去酒泉玉器厂一,我一定仔细看一看这种上大下小的夜光杯。人说夜光杯是色泽愈黑愈名贵,“夜光”二字,即黑得发亮之意,并非夜里会发光,世人却大都误会了,这也是一宗“冤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