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徐剑铭速写

2023年08月11日

商子雍

(一)

我太熟悉他了。二十多年的文友;如今,又同在西安晚报文艺部当记者。记者嘛,就是要时时处处调动自己的全部感官,去寻找、去发现、去采访、去描写……可是,我却从来不曾想到可以去写他。舍近而求远,是世人的通病,看来,以笔耕为业的我也未能免俗。所以,那么熟悉他的我,竟那么长时间地漠视了他。

终于,他的形象同我的笔,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狹路相逢了。那是一天下午,一个叫谢强的青年人,一个发表过一些作品的业余作者向我谈起了他。谢强很动感情地对我说:“我是徐老师扶着走上文学道路的。要不是为了扶持我们,徐老师肯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可是,他还是默默地扶持着许许多多的业余作者……”蓦然间,我的那根同我的笔紧紧相连着的神经被拨动了。为什么意然从来不曾考虑过去写他呢?我禁不住深深地抱怨自己。

 于是,我连忙正经八板地去采访他,去采访他的朋友、他的学生……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我的提问,不断预言我的这次写作肯定要以失败告终;而他的朋友和学生,却都是滔滔不绝地叙述,激情洋溢地诉说。听着听着,一向熟悉的他,似乎在我的心目中变得有些陌生了;然而最后,他的形象,则是以一种立体的、全息的形态,活脱脱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刻印在我的心中。

(二)

作为一名作家,作为一名记者,他显然已经“忝在知识分子之列”了。然而,他却不曾有过在学校系统地学习知识的经历。一九六二年,由于一些说得清的和另一些说不清的原因,他初中毕业以后便失学了。所以,直到现在,尽管他已经是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的理事、西安市作家协会的常务理事,还当过《西安工人文艺》的副主编,在陕西文坛上怎么说也是有些名气的人物了,但在填写五花八门的表格时,“文化程度”这样的栏目里,他却只能写上“初中”二字。

他是在十七岁时就进入工厂当了学徒工的。这自然是他的不幸;但又何尝不是他的有幸。命运使他失去了上学深造的可能,却同时给了他终于成为一名工人作家的机会。六十年代初,他最早的作品是写工厂、工人的。那时,他还是一个经常敞开着褪色的工作服、满手都是油泥的学徒工。成名以后,八十年代初,他在北京《工人日报》上发表过一篇创作体会,题目是《不能忘了他们》。这“他们”是谁呢?自然是工人。他常常会对人讲起自己刚进工厂的时候、对人讲起那时给了他关怀和温暖的工人师傅。他说,也许是由于天赋不足吧,他驾驭自己的十个手指一直很笨拙,因此,他一直不是个出色的技术工人。然而,工人的心该有多宽厚啊,他们一旦发现了他的文学才华,便微笑着宽恕了他技术上的平庸。“没有那么多工人师傅的理解和支持,我这样一个因家庭出身不好而饱经磨难的小工人又能怎样?”他常常这样由衷地从内心深处慨叹。所以,直到现在,他最愿意到工厂采访。象骏马喜好草原、雄鹰挚爱蓝天一样,他深知只有工厂,才是自己最可以纵横驰骋的地方。他这几年在全国各地得奖的作品,有诗歌、有散文,有报告文学。它们都是写工厂、写工人的。而且,在他的多达千余篇的全部作品中,你几乎找不到达官贵人的形象(他实在写不了他们);但面目不同、性格有异的各色各样的工人形象,却活跃在其中。当然,他也写过厂长。不过,那都是在创业路上摸爬滚打、苦苦拼搏的角色,是没有多少官气的“官”啊!

他是陕西文坛上很少见的真正工人出身的作家。他是陕西文坛上更少见的至今仍不改工人气质的作家。他理解工人的感情、喜好。他极善于同工人打交道(就象他极不善于同“官”们打交道一样),在《西安工人文艺》主持工作时,偶尔,刊物的印刷在哪一个环节上卡住了,工厂的调度就会对他说:“没办法,我指挥不动,还是你出马吧!”于是,他便来到车间,嘻哩哈啦一阵,有时还亲昵地骂上几句。说也怪,工人们一拍他的肩膀:“老徐,你呀……”便按他的愿望去忙碌了。他到工厂采访,不出两天,原来素不相识的工人就和他混熟了,说起话来又叫师傅又叫哥,简直象是老交情。

当然,作为一名作家,人们更注目的还是他的作品。他是凭借着那种激情洋溢、节奏铿锵的政治抒情诗步入文坛的,现在则以撰写报告文学为主。他写作的路子很宽,既写过诗歌、散文、文艺评论,也写过小说、杂文、报告文学,还写过相声、快书、大小剧本……;难得的是,他居然还都能写得不错。可惜,文坛不象田径场,没有那种“十项全能”比赛,否则,起码在陕西,他有可能名列前茅。他早期的作品,虽热烈,却嫌浅露;近年来逐渐走向深沉。有人说:“透过他的作品,可以看到一个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凝神沉思的作家的形象。”我认为,这几句评语是公允的。

(三)

自古雄才多磨炼。他,似乎也未能从大千世界的这样一种普遍规律中例外。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二十出头的他就被打成“三家村的孝子贤孙”。这自然属在劫难逃——谁让出身不好的他偏要去舞文弄墨呢!

“四害”铲除,玉宇澄清,他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在主持《西安工人文艺》工作的五年里,他牺牲了自己的创作和休息,没黑没明地干,从刊物上推出了一批好作品、推出了一批新作者,他也因此去北京,在全总召开的一个全国性的会议上介绍了经验。去年七月,西安晚报扩为对开大报,他奉调来办文艺副刊,依然是埋头于成堆的来稿中,把自己的心血溶进一个个业余作者的习作……。

但是,他也仍有苦恼。即以困扰着当代千千万万中国人的住房问题为例,一九八四年,一场持续了数十天的秋雨,逼得他三度从漏雨的农舍中迁出,至今,还在北城墙下一个弯曲而狭窄的小巷、阴晦而潮湿的小院、后墙裂缝仅仅用纸糊住的小屋里栖身,致使许多慕名来访的人惊叹:“你怎么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他远不是命运的宠儿,但他却常常感到欣慰——当他辅导的学生开始发表作品时,当他修改的作品终于获得奖励时,当他自己的作品揭示了真、创造了美时。他曾在一篇散文中写道:“不是所有的良知都让尘沙掩埋,不是所有的热情都被狂风吹落,不是所有的给予都要索取回报。”显然,这是他内心世界的坦露。也正是由于此,在陕西乃至京沪的文坛上,他有那么多的朋友。一九八三年冬,他不慎煤气中毒,消息传到一个会议上,一下子,几十个人去探望他了。那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那涨破了他小屋的关怀和问候,人能如此,想来虽死亦可暝目了吧!

令他欣慰的事又岂止是此。今年七月五日,他收到了寄自陕西富平的一个小木箱,打开一看,是一件塑料工艺品,荷花。随着这件小小的礼物寄来的,是一位叫杨卉春的业余作者短短的来信:“徐老师:我最近在南京《祝您成才》和兰州《金城》上发表了作品,《春风》那儿也有稿留用。每当我发表作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扶植自己的老师。奉献一盆荷花吧,礼物虽小,却可以表示我的一片心意…。”

读着这封信,他无声地笑了。

上篇:没有了
下篇:“暗查”随想
分享到

© 2023 陕西工人报
制作单位:53BK.com

↑ TOP


http://szb.sxworker.com/Content/weixinlogo.png
陕西工人报
http://szb.sxworker.com/m/content/1985-07/16/037394.html
陕西工人报电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