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熊丽
不知是由于他又领到了上百元的奖金而高兴,还是因为他得了胖孙子而喜幸?你瞧他,紧绷的嘴角溢出了甜蜜的笑。
甜蜜蜜的笑哟,谁也没有想到,老田头要去旅游了。一张通红的疗养证,在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里抚摸着、捏扒着,心里念叨着:真的,真的要去了!
前几天,车间通知他,工会批准他去杭州疗养。能去吗?老田头心里翻腾开了。人们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咱这年过半百,满脑袋铝沫子的老头子难道也要去凑凑热闹?逛逛天堂?老田头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该他去了,大家都这样说。该他去观赏一下杭州的山清水秀,该他到西湖去泛舟荡浆,到疗养院去疗养
该他去了。早年,他从白雪皑皑的东北都市,走向没有航空工业的关中平原,继而,为了三线建设他拖家带口,在陕南的大山沟扎下了根,他和建设大军一起把这个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闻名全国的飞机城。在这高大的厂房里,铆枪、风钻又伴他度过了十五载春秋。
该他去了。十五年了,他一钉一铆地干,为“运八”飞机飞上蓝天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班长,“铆工龄”已有二十多年了,和他一同参加工作的同志大多都调离部装车间了,而且有不少都走上了领导岗位,他却还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地干着,每当提前交付一个合格的飞机部件,他总是用憨厚的笑把疲倦掩去。这会儿他要走了,嘴还直叨叨:早点干完活,走,我也放心了。
这会儿他真的要走了。
他脱下油渍渍的工作服,穿上了他过去说“洋鬼子”才穿的大西服,一双“三接头”套在他粗大的脚上,那么神气!然后他拿着一叠硬铮铮的“大团结”,想着为老伴买一件称心的绸子小褂,给胖孙子带一辆“喷气式”,还要给新带的小徒弟带回蝙蝠衫、牛仔裤,年轻人嘛……,就这样,他带着甜甜的思索,甜甜的梦,上了火车。
是啊,该他去了,大家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