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之
屋里的日光灯熄了，关主任这才闪进家门。一进门就被娘子劈头盖脑地骂了一顿。关主任正要发作，“笃！笃！笃！”房门这时又被敲响了。“开不开？”娘子压低了声音，腔调都变了，发哑、发颤，怕冷似的。关主任被撩拨得好不烦躁，耐不住性子了，吼了一声：“开门！”女人开门去了。关主任抱着双臂立在过道里，翻着白眼瞅着那双开门的手。
门开了，挤进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此人姓岳，六级钳工，活儿午得呱呱叫，技术没比的，被大伙恭称为“岳大帅”。
“你来干什么？”关主任松了一口气，这次工资理顺大帅长了一级半。“我，我那个半级不要了！”“什么？”“给我长一级就行了，那个半级不要了！”“你开什么玩笑！还赚少吗？”关主任不信那话是真的，可是，大帅神情庄重得很，根本不象是说走了嘴，或者是开玩笑。关主任一下子乐了，兴冲冲地扯了大帅的袖子朝屋里拽，口里不住地赞扬道：“总是有先进的！有思想境界高的！上午宣传部来人了解有没有风格高的人物，这不是，你给咱开了头一炮！”
“可是，”大帅说了这么两个字。关主任听了，递烟的手吓得一哆嗦。“可是什么？”“可是，拿掉我的这半级得给刘拐子加上”。
“为什么？他的病假撞了杠杠，多出十几天呐！”
“他那是为了我啊！车间出事故，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时需要输血，可医院又没有，转院又怕来不及，小组里得信的跑来了三个人，一个是A型，一个是B型，只有老刘的血型和我对号，可他是个铁青脸，身体本来就不行，他拚死命地缠住大夫不放，非要给我输血不行，医生没办法，只得在他的胳膊上抹酒精、扎绷带……，我出院了，他进院了，”大帅说得动了感情，眼睛湿湿的。“这些车间都知道的，不是表扬他了么？”
“表扬？表扬能顶钱使？羊肉价都涨到两块三了！”
他撞了杠杠，我也没办法，如今要数字说话，工时第一，讲贡献！关主任又打哈欠了。
“比贡献仅仅是比工时吗？献血不是贡献吗？把他抹成光杆了，一点都不长，干脆，我的工资别长了，我不要！”大帅说完这话，扭身甩门而去。
桌子上，座钟的时针正指着零点。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钱的让人为难，不要钱的也让人为难。明天，不，该是今天了，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插图 罗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