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升
一位老作家在其散文集的自序里,引了一则古代笔记小说中的故事,颇觉有趣,兹摘抄如下:
一个乡下人,因懒于农事,弄到无以糊口的地步,便跑到外地操起术士之业来。一天,他正在庙会上作态说法,忽见一本村熟人在旁围观,脸一红,丢下摊子逃走了。
老作家评析道:此人以后若改变行当,倒还可以干出点什么的。因为他虽一时失去了真相,但还多少保留着一点真意。
老作家希望术士反璞归真,那愿望是不可非议的。但笔者从亲身经历的社会大戏台中知道,要使这种人回到正轨上来,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的惭而逃走,固然表示着羞耻之心尚未泯灭,但谁能担保他到了异地不再旧业重操?倘在羞耻之后,他能当面向乡亲认错,就象《世说新语》里的周处一样,倒是可以信赖的。可叹的是,他只是逃,怕还是不愿老老实实回家务农的。
其实,老作家何尝不知道这种人的“改也难”呢?他虽一面抱希望给他,终没有肯定他一定会改变行当,便是很大的保留。
当然,这术士比起鲁迅笔下的青皮来自然是高尚得多的。那三十年代天津街上的青皮,要给下车的客人送行李,客人嫌贵不许,他便汹然作色道:“我还是要送,还是非要那些钱不可!”其廉耻丧尽的程度,术士是望尘莫及的。青皮无赖到这地步,那是因为有社会的恶势力在支持着他们,包庇着他们。术士们如果不洗心革面,是极容易和恶势力勾结,变为青皮的。那他或者卖药行医,或者挂牌招讼,或者挟着皮包开什么公司,或者冒充发明家出售专利,到时候他见了乡亲不但不逃,还会拉经手,对大家说:“诸位若不信,请问这位大哥,看我的信用到底如何,他的痼疾就是我医好的,官司就是我给打赢的……”可以一连串举出许多事例,个个生动具体。老实巴结的人就只有招架之势,而无还手之力了。
所以,希望术士改正的愿望不能没有,但警惕术士继续堕落的小心又何尝可以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