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小刘笑了 (小说)秋乡

2023年08月11日

“这家伙肯定爱打架!”看小刘第一眼,我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满报社,有几个人象他这样:一米八的个头,一尺五的肩,两只胳膊往上一屈,肌肉一疙瘩一疙瘩往外鼓着,象小娃娃的腿肚儿。又黑又粗的眉毛,早晚都拧成一个倒八字。大眼睛偏偏眯细了,嘴角生硬地往后抽着……这架势,瞧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不怪我胆小,只怨世上的事太难公断了:一张报纸印出来,谁都争头功。排字工说,没有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地排,你们编的稿子等于屁;编辑便说没有我们一篇一篇往外编,你们排个屁;印刷工人又说,没有我们一张一张往外印,你们看个屁……如此循环往返,争执不休,屁用不顶!于是,气就撒到工作上,扯皮、顶牛,谁都想指挥别人,谁都想比别人显得更尊贵、高傲。这样,就苦坏了画版样的。要画得美,让编辑满意,又要画得简单,让工人拼版拼得顺当。平衡来平衡去,结果往往还是出力不讨好,两头受气,唉,难哪!再碰上小刘这样一位凶神恶煞似的拼版工,能不怵头!

多亏我学过几天辩证法,知道只要抓住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经过分析,我认为我的主要对手是工人。编辑再咋唬,也不会去亲自排字、拼版。工人则不然,说不排,就不排;说不拼,就不拼,没治!是工人没有不爱玩的,针对这个特点,我制定了自己画版的二字方针:方块!文章长了大方块,文章短了小方块,方块摞方块,不勾花线,不围题,不加角花,包你上班二小时内把一个容纳八千字的版面拼好,然后洗手走人,“舞场的干活!”

自打实行了这个方针,我几乎随时都在观察小刘的反映,希望他能友好地对我笑一下,我再赶快抱之以一串甜笑,我们之间,不企求“歌舞升平”,起码能友好相处了。

几天过去了,小刘竟没有任何友好满意的表示,反倒比过去更爱发睥气,一看见我就发烦。真让人怀疑他那火红的背心下面是否有一颗温热的心!我战战兢兢地站在工作案旁边,象一个童养媳站在刁婆婆面前,心惊肉跳地“听候使唤”:

“找刊头去!”

我撅着屁股,在锌和铅制的上百个刊头箱里哗啦哗啦翻找着。

“样子送上去!”

我颠颠地跑上楼,把一校清改后的样子送给校对们,

“拿纸、打版样!”

我匆匆地打开纸盒,捧来几张用水濡湿的版样纸。

我出力,我流汗,是应该的,伤心的是,力出了,汗流了,还得看他那石头一样冰冷、僵硬的脸。唉!怪谁呢?好象只怪我自己!

这一天,三版部主任发给我一组稿子。我一横心,抓起版样纸,“刷刷”几笔,不管文章长短,直通通平分成四截子,首尾相贯,组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方块,一个小时内保险拼完,我就不信小刘不笑!

天哪!小刘一看版样,竟夺过去,三把两把揉成一个团,“砰”地一声砸进废纸篓里。伸出胳膊,指头几乎戳住我的脑门子,胳膊上的腱子肉“突突”跳动,怒冲冲地喊:“你……你太瞧不起人了!”

我吓得快要哭了,又不知为何“遭此劫难”,只能抖抖索索地辩白:“我……我可不敢……瞧不起……你们…”

“哼,你说不敢,可看看你画的狗屁版样!在你的眼里,我们又粗又笨又懒,就只配拼这四方块。等报纸印出来了,让千千万万个读者说,那些拼版的,只会拼出这种谁看了谁恨的‘死人脸’!”

我象头上挨了一棍子,直愣愣地呆了半天,懵懵懂懂地问:“那你说咋办?”

“改版样!”

“咋改?”

“破栏,制题、插图、加角花!”

“你…不怕麻烦!”

“怕麻烦就拼不出好版,没有好看的版面就吸引不来读者!”

万万想不到,这应该由我讲给他的道理,此时此刻却由他讲给我听!我一下激动了,气短,手也哆嗦,拿出一张新版样纸,画出了我在脑子里勾勒过多少次,但从不敢画出的版样。小刘也第一次站在我背后来了,只是静静地看,默不作声。

版拼好了。小刘细细地给挤成一堆闪闪发亮的小铅字上滚了一层油墨,特意用肥皂洗净了手,拿来几张纸,铺在版上,又摆摆正,提起手滚,小心翼翼地从胸前推开去,然后双手捏着纸的两角往上一提:呀!一张文图并茂,长短交错有致的大样出来了,那么清晰、秀丽、洁净……

小刘把大样铺在工作案上,弯着腰,细细看了半天,又退后几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扭过头,冲我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

嗬——那笑,竟是甜甜的,带着几分孩子气。我长长吁出一口气,也跟着笑了。

(插图 罗宁)

上篇:左右为难
下篇:朝阳
分享到

© 2023 陕西工人报
制作单位:53BK.com

↑ TOP


http://szb.sxworker.com/Img/1986/6/1986061304-1.jpg
陕西工人报
http://szb.sxworker.com/m/content/1986-06/13/041785.html
陕西工人报电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