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
院子里来了只老鼠,打了洞,做了窝,下了一窝小崽子。于是全家发动,水淹土埋,大小五只老鼠一个也没逃出我的手去。
二楼的叔叔看了,笑道:“小家伙,别扔,剥了皮蒸了吃,只要放两根葱,一撮盐,比小孩肉还香哩!”
我问道:“叔叔,你吃过小孩子肉?”
于是他在楼上,我在楼下,听他“谝”了一段历史。
是一九六〇年,我下放到草滩农场,当了“农业工人”,每天的任务,是拉一辆粪车。累且不说,只是粮食不够吃。寅时吃了卯时粮,一个月饭票发下来,还掉上月借食堂的,就够吃三天。无奈,只得到河滩地上挖野胡萝卜,到人家收过的地里去“遛”红苕,或者偷掰农民的生玉米棒儿混日子。一个月也是三十九斤定量,谁也说不清那阵儿肚子怎么那么大?
有一天,翻出来一窝田鼠,几个人追着打,打了两只。湖南人老樊说,这是高蛋白,好东西!当众剥了皮,掏了五脏,洗净放在饭盒里,剥了两根葱,洒了一撮盐,借公家蒸馒头的锅蒸了。你猜怎么着?
我皱眉眉:“恶心死了。”
“你就不懂了。蒸出来的老鼠肉,流了小半饭盒的油。我们一屋子十几个青年,大家伸手抢着吃。我手快,抢到一只后腿,连忙塞到嘴里,那味道——嘿!”
“真好吃?”
“同小孩子肉一模一样,进嘴就化了。”
“小孩子肉?你吃过小孩子肉?”
“没有。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他说完了,我也听完了。我把老鼠分别埋在一株株月季花下,心里直反胃,一定还皱着眉头。想:他们怎么会吃老鼠肉呢?真是!
可惜我太年轻,不晓得六〇年是怎么回事。中午饭又吃蒸香肠,我见了,对爸爸说:“我讨厌吃香肠!”
爸爸对妈妈说:“现在的年轻人,唉,越来越不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