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
从产房到火葬场,这条路有多么长?它恰好是人生完整的旅途。漫漫旅途,常常有那么要紧的几步。这几步,脚尖正正的,脚步实实的,可能就顺当的走下去了;倘若脚尖斜那么一下,或者干脆转了方向——虽然最终总是一个目的地,但有跌入泥潭的,踩了地雷的,湿了脚掉了鞋的,日后想起来总是疙疙瘩瘩,不那么顺溜。“宁走十里光,不走一里荒。”谁不愿意自己生命的旅途是平坦的,一帆风顺的呢?
一九六二年,我从偏僻的执勤点调到团政治处帮助工作。多少人用羡慕的眼光瞧着我,因为我是第一个从同一年入伍的战士中选拔出来的。部队当时在青海高原上,一年才能看上一场电影,能到团机关帮助工怍,一定是祖坟上烧了碗粗的香。所以我工作特别卖劲,特别有眼色,特别听话——只怕再打发我回执勤点上去。因为我工作特别出色,几个股长竟不好意思再让我回去了。正在两难之中,师里分配来一个到广州学习放电影的名额。学期三年,出来就是电影队队长,当然是干部,还是全军分配,有可能进大军区进城市。这个美差,连干部都眼红。政治处几个首长碰了个头,竟决定让我去。
虽然还没有正式通知,可这是木板上钉的钉子,我高兴极了。许多干部给我送钱,让我到广州给他们买东西。我在大家的眼中,仿佛一下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小小的办事员了。有人送来日记本,扉页上写着:前途无量,鹏程万里!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兴奋得睡不着,只等星期一上午一谈话,中午就可以走人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晨我还在梦中,听见有人用脚踢门。“快起来扫雪!”
这是宣传股长的声音,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爬起来开门一看,嗬,好大雪!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狂风扫着雪末儿,刮在脸上,针扎似的。我扫了床板大一块,直起腰看看,狗大的一个人都没有,心里便有些气:明天都要走了,今天还让我一个人扫雪,不扫了!就甩了扫帚,又钻进被窝。被窝还没暖热,又有人敲门:“起来起来,怎么扫这么一点就不扫了?”
我再出去时,发现干部们三三两两都来了。心想,刚才一定是股长先叫了我,又去叫别人的。我便随大伙一起扫起雪来。
没想到股长批评我了:“你这个娃,咋还有这毛病?半年多都没看出来!你以为就让你一个人扫雪,我们干部都不扫?扫了屁股大一片就不扫了,是我这当股长的欺你呀,真是——”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越说声音越高,越说越来气——当时我只有十八岁,太年轻了,若是老老实实认个错,怕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我没有,只是拼命扫,拼命拾,干得通身大汗,只不说话,想用加倍的劳动去洗清自己的过错。可是晚了,股长还批评。我一火,一脚把扫帚踢了三丈远,瞪股长一眼,回营房去了。
结果不用说,星期一中午,给政委当警卫员的小朱高高兴兴地走了。两个月后,我又回执勤点站哨去了。
如果那天我不翘尾巴或者后来肯知错认错,不发脾气,那结果,该是怎么样呢?呵,人生第一步,真是不可以踩错一下啊。良友编辑:
我今年十九岁,去年顶替母亲进厂。我常和朋友们争论,认为人应该有自我,凡事不要太约束自己。朋友们说我这是任性,会碰钉子的。请问,到底是谁说得对。 丁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