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岳
观花，论时节，莫过二月间。园艺专著《花镜》里说，花事进入二月（阴历），则“桃始夭，李方白，玉兰解，紫荆繁，梨花溶，杏花饰其靥，正花之候也。”
可我是国庆节之前，即九月下旬才去看的。九月里何如？
这须得看看地方。去年此时，我在塞上，那里冷得早，沙漠里已无花。有一种叫牛心朴的小草，茎叶间吊下一寸长的果实，酷似“叹号”。大慨是感叹无花吧。“叹号”破裂后，吐出白絮。这便是我所看到的花。今年不同了，身居远离沙漠的闹市，即使走上街头，中国槐下的小花坛里，美人蕉火红，—串红正开，钟楼下还有用花组成的高大的孔雀开屏，为照相业迎来了好生意。
但是，我还是去了乡下。我在共和国的乡村驱车，看到了什么？还是花吗？不，我没有去看花。
我去的第一站叫东周村。村外便是鼎鼎有名的美乐公司，经理郭建民刚从首都归来。他被评为“全国十佳农民企业家”，受到赵总理的亲切接见。他的公司共有五个厂子，乳品机械畅销全国，除了台湾，无一省不有美乐金属之声。全脂甜羊奶粉获得国家银质状章，已远销罗马尼亚。郭经理人很文雅，仿佛他并没有干出什么惊人的成绩。其实，他正谋划着要组建一个食品机械、包装行业的具有相当规模的集团。许多人很迷信外国货，但他认为，中国货打到外国去，不也就是“外国货”？他额上的三条纹沟，挤在一起，尽谋划美乐大事。
公司西边有家淀粉厂，是东周村办的，领头人叫郭建华。郭建民为老二，建华是郭家老大。老大有点“大器晚成”，他是八三年才办厂的。头一年产值二十二万元，今年却要突破四百万了。这和美乐公司二千万元的产值相比，自然差远了。但是郭家老大，正加紧与港商合作，引进外资，发展他的事业。
当地人幽默地说：郭家俩兄弟摽着干开啦！
汽车沿终南山到了黄良镇。黄良有个电器厂，厂长叫黄军平。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农民，长头发，尖皮鞋，西装领带“洋气”洒脱。厂容也象厂长本人，收拾得十分精干。他很注重人才培养，花了十几万元往机械学院送去了三十多名工人，就近毕业,已回到厂里。他本人几年前访问过日本，本月28日又要赴日学习，期限一年。什么《丰田的生产方式》、《松下电器》，他都读过好多遍。他认为这些公司成功的经验是可以借鉴的。
“农民，他是中国农民吗？”我有几次向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还去过秦原公司、舒乐木器厂。他们的领导人都对我说，厂里的股东就是农民，农民按股可以分得利润。因此，“农民的主人翁意识增强了。”
汽车在终南山下飞驰。我望着已经搭了黄色的稻地，想起了《创业史》中的一个“伟人”，他就是梁生宝，还有一个穿“开花棉袄”的。他叫高增福。他们做过集体致富的梦。过了稻田，我望着路边出现的简陋的“时装店”、“酒馆”，又想起了一个外国人，名叫格利。这位《士敏土》的主人公，曾为街上出现的公司、咖啡店恐惧过。但是，共和国乡村的农民，终于用饥饿和极大的代价，换来了今天的新观念：发展商品经济。共和国的成立，使人民做了主人，可是，历经三十八载后，农民经理们却对我说：“农民的主人翁意识增强了！”人在商品经济的发展中又发展了自我。
对商品经济，用不着怀着“格利式”的恐惧去看它了。就象看花一样去看看它吧，去去我们共和国的乡村，哪怕是走马观花。我这一回就是“走马观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