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安
小时候，我和二狗都以为天是个蓝蓝的大盖子，担在周围的岭上。天外边一定有很多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我问奶奶天是不是在岭上担着，奶奶说正是。在一旁的二狗也问天外边有没有人，奶奶说自然有，有牛郎、织女、还有嫦娥……我们又问她是否去过，奶奶吃了一惊，捋掉白头发里的草枝儿，伤心地摇了摇头。
担在岭上的天外边到底怎样？这事儿牢牢地系在我们的心里。
无忧无虑地吃着、玩着、长着……二狗已经能挖猪草，我也会拾柴禾了。大人们已经准许我们到岭底下割草、拾柴，我们的世界大得多了。我还不满足，一直想到担天的岭上看看，看看那神奇的天外边。
这天，我和二狗终于找到了机会，扯着手儿向那担天的岭上奔去。
爬坡真不容易，我跟在二狗后面直想哭，但心里终究忍着，一直忍到担天的岭上边。怎么？天没担在这儿呀！倒担在更远的一条岭上。我抹眼泪了，哭得好伤心，想这担天的岭原来是哄人哩，哄了我，也哄了奶奶。二狗也神色惨然，望着远处那条岭直咽唾沫。后来他说，反正好不容易逃出了大人们的看管，索性跑去一看，省得以后心里老惦记。我们又向那条岭运动了。
那天我们走得好远好远，直到天黑也没有寻到天边，总走，它总在更远的前头，被家里人寻回去，换来一顿好打，心里也终归不服。
奶奶死了，村里人都说她有福，这一辈有儿有女有孙，吃穿不愁。人活一世，不就图个这么。我却很伤心，奶奶到死都没有上过担天岭，一点儿都不知道天外边的世事儿……奶奶摇头时那张充满迷惘与伤心的脸，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后来，我终于登上了离家很远很高的一座山峰，天依然没担在那儿，似乎担在更远更远的地的尽头，与地接成迷朦的一条线。唉！担着天的地方被我越撵越远，天底下也被我越找越大了。
我参加了工作，来到了繁闹的大都会，在高楼上，每每推窗远眺，天在塔顶担着，在鳞次栉比的楼房上担着，在更远的山巅担着，或晴丽，或阴霾，奇妙变幻，引人遐想，更勾出许多憧憬来，思量那天外的世界不知是何等模样……
好几次在晚上，睡梦里我碰到过奶奶，她拄着拐杖向我走来。我告诉她，天没担在村周围岭上，至今我一直走着，找着…
（题图 驰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