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听
前几日回乡，代一病危老人写家书一封，落笔之后，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苦闷了几天，经征得老妪同意，现将此信公布于众。
良儿：
你收到此信后，勿要惊慌，勿要厌恶。妈这次来信，一不是有求于你，二不是找你麻烦，想在临终之前，和儿最后一次说说心里话……
光阴似箭，一晃儿离家已八年了，因互不通音信，也不知此信是否能转到你手中？我去冬以来，重病在身，卧床不起，近觉精神恍惚，想必死期已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离别前，尽管妈去找了你厂领导，但并未去法院告你。妈妈是个老脑筋，还守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就是在厂领导面前，也只是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你想想，要是妈真的将你在家中做的那些事全抖出来，恐怕我儿也在工厂呆不成了。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那三个孩子，都是我屎一把，尿一把带大的，他们没有我这个后妈奶奶可以，但不可没有你这个亲爸爸啊，我岂能忍心？
那日我怀里揣着别人代我写的状子，手里提着街坊邻居偷偷塞给我的告状路费（还有你给大孙儿的零花钱，他舍不得用，全都给了我）。我在法院门口转了半天，最后含着眼泪，用这些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回到了乡里，是你那位可怜的姐姐，将我接到家中，一直与她生活到如今。
日月不摧人自老。你是丁丑年农历冬月初八生人，也许你现在已当上了爷爷，临死前，我还要劝说你几句。大概你还记得，在三年最困难的日子，我没向你要过一分一文，没有找过你，但困难时期刚过，你信一封接一封，摧我将家产全卖掉，来城里跟你们过活。当时村里有多少人用羡慕的目光看我，有多少人夸你孝顺。可是自我进了你家门，看娃、做饭、洗衣，如旧社会的佣人，但我不嫌弃，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当牛做马，心甘情愿。你说娃多缺钱花，我将那变卖家产的一千块钱先后都给了你。你说，你管我吃，管我穿，养老送终，我想要钱做啥呀。没想到孩子一个个看大了，我也老得没用了，你想方设法的折磨我，吃粗粮，干重活还不算，连偶尔打一个碗，也耍罚我跪碗碴儿，并教小孩无缘无故地骂我，打我。大孙子下不了手，你当着我的面，煽他的耳光，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去找了厂领导。你认为伤了你的脸面，将我的东西扔出门外，让我滚开，从此不准登你家的门……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能摆在人面前吗？
我老将死，也没有什么遗产，仅有你姐替我收藏的几块银元，这还是你爷爷留给你父亲的遗物，若邮局准寄的话，让你姐随后寄来，给娃留个纪念。
因请人代笔，言不尽意，愿儿老来心宽畅。 继母秦氏
丁卯寒露
（题图 李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