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杨本寿
他敲响了自家的门。
没有动静。这是子夜一点。这是在他的钥匙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后。
妻把门闩死了，他断定。她一定生气了，他想。没错，她就是生气了！她听说海员的妻子常守空房，没想到丈夫不是海员，自己也守空房……
他放录像刚回。九冶工程处八九个施工点，以宝鸡市为轴心呈放射状四零五散，东去七十里，西去四十里，南去二十里，东南去三十里，轮流放，87年放了113场，观众达15890人次……
“笃笃笃—”又敲了。仍没动静。他开始喊妻的名字，又喊女儿的名字。可无济于事。他实在撑不住了，倚着门，喘粗气。他太累了。
门突然打开，他一下子倒进妻的怀里——几乎把妻撞。妻把他扶进门后，却闪到一边抹泪水。
他走近妻，附着她耳朵说：“兰，我饿……”
“你还知道饿？”她扭身坐到床沿。
“如今工会工作不好搞，尤其咱建筑单位，施工分散……”
“我不是不支持你的工作”，她打断他的话，委屈地诉苦，“可你是没日没夜的……我感冒了，你知道，但你还是甩下我，自个上班去了，瑶瑶在她姥姥家也没接……”
他没再去亲近她，也没说体贴话，而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叼上一支“大雁塔”。擦根火柴，断了，再擦根又断了。他手有点打颤。他拔下烟，扔了。他要和妻好好谝谝，说实话，结婚这么几年，他从未和妻聊过他的工作……
有人说工会是个闲置机构，而工会干部则是“吃闲饭”的。偏见！他要为工会干部正名。工程处工会除主席外，干事仅一男一女，这一男就是他。责无旁贷，只有玩命——
一次，一职工因病住进西安一家医院，他带上罐头、水果去看望。时逢“五一”，车上挤不堪言。为使东西不被损坏，他在车座下铺两张报纸，爬了进去。虽能仰面休息，但腿难受。伸吧，被人踩得生疼，屈吧，时间长了腿肚子转筋……87年他到勉县、扶风、西安等医院跑了42次，不仅用艰辛给病人带去了医药费、救济款、病保工资、瓜果梨枣，而且给他们带去了单位的慰问和同志们的关心。
一次，他组织人为单身职工拆洗被褥，自己也赤膊上阵。洗了一床又一床——腰酸了，腿麻了，一站，一个前冲栽进水沟，衣湿了，裤湿了，“啊嚓”喷嚏一个接一个。晚上，病了，高烧三十九度。妻递上姜汤，又请来大夫，打针、吃药，开了十天病假。可第二天他又摇摇晃晃地来到办公室，说队分会今日举办“我和建筑企业”诗文朗诵比赛，他要参加，不能“失约”……87年为一线单身洗床单、被褥58床，虽数字不大，但激发了职工的工作积极性，他们由衷地说：
“工会好似自己的家啊！”
一次……
这“一次”太多了！为了提高青工的技术水平，他组织开办的“技术讲座”，举办瓦工、抹灰等技术比武，为了把“科学”引进班组，举办了“二长”、“五大员”学习班，还抓双文明班组建设，开展女工和经理对话活动……啥都干，干啥都玩命，啥都干得出色。有人誉称他为“九头鸟”，绝！
他叫陆其峰，今年三十有三，可人们总叫他“小陆”。他一下工地，工人就叫他。“小陆，给咱拍张工作照！”“小陆，咱俩杀一盘！”“小陆，晚上切磋麻将！”于是他就照，咔一张绑钢筋的特写，咔一张抡瓦刀的一瞬。末了，就与他们杀相棋。可是麻将不能打！能由你么？推拉捆绑，架在桌上，一打就到夜里两三点，跑不了，走不脱。这，这太不象话，影响第二天工作精力呢。他一边应付，一边想办法，于是光输。牌输了，办法出来了。不几天，他向单位郑重地递了一份申请。野外施工，职工无场所活动，甚至连一块羽毛球乒乓球场地都没有，……需购一台录像机一台放像机。言词恳切，理由充足，批了。他高兴，工人高兴，棋不下了，麻将不打了，都看录像。有安全的，有质量的，有职工道德教育的，也有武打的。放到十一点停机，工人转身就回宿舍睡觉，他骑着车子满头大汗往回赶，虽从此工人上班精力充沛，但他得到的却是妻子的报怨…
谝着谝着，妻陡然起身倒来一盆温开水，递给他一条毛巾，然后折回去，然后把热了五次凉了五次的饭菜倒进锅，然后打了三个鸡蛋，然后嚓地一下把灶火点燃……
闪闪烁烁的灶火幻化成一闪一闪的镁光灯，他眼前“闪”出黑压压的人亮幽幽的眼睛，耳畔“闪”出雷鸣般的掌声，他在掌声中接下了红灿灿的“荣誉证书”——陕西省冶金厅优秀工会干部。这是事实，不是幻觉。86年、87年，他已连续两年荣获此殊荣了。他厉害！他是“九头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