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利民
家中角柜上多了一件根雕，是两只恬然自得的鹤，我问妻，哪儿来的，
妻说是曲水养路工区一位刘姓者送来的。
是小刘。我当然熟悉了。
还是去年早春，我去曲水车站出差，认识了小刘。
曲水车站窝在大巴山腹部，它是襄渝线上的一个五等站，不能再小了，山大、荒凉、封闭，职工称之“一号监狱”。
我坐慢车抵曲水。车站就嵌在半山腰，三股道的两端都齐刷刷伸进隧洞，站舍上下左右缀在它们周围；列车甩下十多个人便飞也似逃走，瞬间的生气灭了，死静。视野里只有重重叠叠的山，山陡峭，如刀削，皱折极深，天也看得小了；隐隐绰绰有几缕袅袅的烟雾，是山民的栖所。
上级要写宣传提纲，以激励职工安心扎根山区，要在此类艰苦地区收集素材。
我不知是怎样捱过那个座谈会，也许是所料，也许是所不料，惊讶、感慨，困感、忧郁……纷纷杂杂，理不顺当。
这个工区有十五个养路工，大都与我同铃，已到而立之年，但多是孑然一身。他们负责十公里线路的维修工作，每季跑轨检，总是全优，列在全段榜首。工作他们不在乎，拿得住，让人放心，从未有过事故，可酗酒、赌博，甚至与附近的山里女人不明不白，他们也同样不在乎，不仅不在乎，而且做了就敢说，不避讳。一个瘦高、蓄着长发的小伙在会上一言不发，只是偶然抬起头瞟我一眼，冷漠，没有表情，但眉宇间聚着愁云，眸子散着茫然的光。
也巧，那晚，工长安排我与他同宿。便极想和他聊，但他早早上了床，面壁而卧：问他，只冷冷地从口角迸出几个字应着，显然没有兴致。后在段上打听方知，他姓刘，几次高考未中，很苦恼，不久前因酒后将一山民打伤，关了拘留所。
从曲水回来半个月后，我收到一个寄自曲水的邮件。是一本书，《艺术的真谛》，是我忘在曲水的。书中夹一小条：“将您上次掉下的书寄回，未经许可，留下读完，若还有这类书籍，借我一阅，这里无处买书。刘”
于是，我们便开始了交往。我把自己的书借与他；也利用出差，跑了武汉、西安、北京等大书店，帮他购书。
夜深了，我抚着根雕，全无一丝倦意，我想起《庄子·骈拇》，“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我在寻这尊根雕的“写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