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丰光
急急地赶来,又匆匆逃离,过后才骂自己,真没出息。
其实说不上是黄昏,整天阴沉沉,黄昏只不过更加幽暗。从泰山踏着薄冰抗着催人欲倒的寒风跑下来,赶火车追汽车反正见车就掏钱,我只觉自己像疯了一般。一路上穿了所有的衣服依旧手脚冰凉。
最后一程坐上了马车,确切的说法是马拉的轿车,外部涂漆,内设座位,来来去去当公共汽车用,那是曲阜一景。车夫穿一身古式驭衣、车辚辚,马萧萧。
进得孔林,终于喘了口气,四顾张望,竟阗无一人了。森森古柏,萋萋芳草,古铜钱般的野菊花在幽暗中泛起无边的黄,进园门向左拐,走不远,有一座石牌坊,幽暗中泛出白光。牌坊下,有一人盘腿打坐,公元前的坐态,却是活生生的人。他用来发家致富的宝贝,与这孔林一般古老的再不能古老:女儿经、教儿经、百孝篇……白纸油印,草草装订起来,一叠叠摆在那里。问可有买主,答男女老少都买呢。买它何用?答各有各的用处呗。于是不想再问。只一样买了一本。或许我也有我的用处吧。
再走,依旧无人。风吹古柏,如惊涛拍岸,更冷,冷之外又生出一些胆怯。沙土小路走去就像没有尽头。但见丛丛野菊冷冷清清,幽暗中有波涛般绵延无尽的墓冢,大的小的古老的和不太古老的将人团团围困,真耽心那些亡灵会突然从中跃出。于是握紧相机,那里边装有柯达彩色胶卷,它将我跟外部世界若断若续连结起来。
终于看见了孔墓。并不高大的一拓黄土,盘满丛丛灌木。一页墓碑,透出冷冷清光。历史在这里浓缩了,几千年的日月轮回便只是一瞬间。立在这里,心便沉沉地落下去。又看到脚下的柏根盘根错节,头上的蓊郁密密匝匝……听风吼林涛怒,叹人生苦短,历史太长,又无端生出些许怅惘。
快出得园门,眼前豁然一亮。一件火红的毛衣,一件鹅黄色滑雪衫。两位女子在那里拍照,闪光灯“唰”地眩惑了天与地,令人心舒气畅。
毕竟有所收获。
(题图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