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跃刚
开场白
安徽芜湖，这个51万人口的城市因改革而名闻天下，恐怕在很大程度上仰仗一个被称作“傻子”的改革家，他的大名叫年广九。
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在芜湖中山路、新芜路、大戏院等繁华街道拎篮摆摊叫买水果几十年的小商贩，这个老少爷们尽可以在“大观园”澡堂外和戏院电影院门口邂逅相遇的“傻子”年广九，这个逢人开口笑猥猥琐琐从顾客钱包里赚些蝇头小利以维持全家四五口人生计的“北方侉子”，在中国商品经济的“一池春水”中搅起了大波大澜。
在这里，我要记述的便是刚刚发生似乎又相隔遥远的关于“改革家”、“傻子”、“傻子瓜子”、“傻子”世界的故事。
皖东芜湖。长江。码头。轮渡。人们行色匆匆。
沿码头路边，十好几辆三轮车一字排开，车夫们懒散闲聊着，漫不经心中又不时向轮渡出口处投去一瞥，企望从一个外地佬的钱包里狠狠宰一刀。
满街都是卖瓜子的商店摊位，“傻子”、“胡大”、“迎春”，商标真真假假花花绿绿，走拢去，商贩就会涎着脸迎上来兜售。买瓜子！芜湖瓜子名气大呵。来包“傻子”？“傻子瓜子”名扬四海走向世界！来包“胡大”也不错，“胡大”芜湖最好销，逢年过节就连“胡大公司”的宣律师都要亲自到胡大家开“后门”啦。你遇到一个巧嘴的年轻商贩他会狡黠地眨着眼睛告诉你，“傻子”“胡大”采众家所长妙制精湛，配方神奇独特，滋阴补肾，清凉祛火，它是营养食品有病治病无病防病。要是听“迎春”瓜子公司的副总经理陈恒庸“砍”，他那种把“傻子”“胡大”踩在脚下的瓜子大亨风度就足以使你为之倾倒。怎么，你来芜湖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们“迎春集团”是商业部支持的。
买瓜子卖瓜子访瓜子写瓜子。瓜子，瓜子，瓜子。一登上长江东岸，你就会发现你已为瓜子的海洋淹没了。奶油五香玫瑰酱油可口的味道掺合在江风里迎面拂来，嗅之而不能自已。而今即将离去，思维却象一堆乱麻，感觉却象一张白纸。
一辆米黄色“伏尔加”——《光明日报》驻安徽记者站专车——很不耐烦鸣着喇叭用车头拨开人流车流驶向码头。
车停。下车。
“笃笃——”轮渡沉闷的汽笛声在催促乘客。
我正要上船，突然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把我拽了回来，同车的芜湖市委宣传部新闻科科长扯着我的袖管不容商量地说：“你的稿件我们要审。”
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我莫名其妙。“稿件一个字都没写呀，审什么？”
“根据中央1981年文件精神，你写芜湖的稿件必须送我们审查！”他用身体拦住我的去路，神色威严，“稿件不经我们审，有问题你要负、负……”
留在岸上的这位尊敬的科长，终于随着船行被抛在了后面，他的声音却一直在我耳畔烦扰。
前一天，芜湖铁山宾馆（市委市政府接待处）。
一间装修豪华的小宴会厅，一场晚宴正在举行。席间觥筹交错，祝酒频频。
红色地毯，典雅的土漆金饰高级硬木餐桌椅在柔和吊灯壁灯辉映下神采奕奕，每个食客身不由己地进入一个暖融融的世界。每一个食客的呼吸道来往进出的都是上流社会和谐友好的空气，配以上等美酒、山珍河鲜，怎不令人忘情销魂。“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聚会，市委副书记以市委市府的名义招待闻风来到芜湖采访“傻子”、“傻子瓜子”的中央和地方报纸电台新闻记者。
大家笑脸相迎，夹菜碰杯，多有客套。然而，彬彬有礼中似各怀戒心。宴会前，书记便以“听取意见”为由，来“摸底”了。记者们闪烁其辞，欲言又止，反杀一个“回马枪”，问书记这事那事；书记儒将风度，翩翩倜傥，正好接过话茬，疏导舆论走向。这场面，好似《三岔口》，摸黑各打各的路数。 （一） （题图孟德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