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报告文学连载
卢跃刚
无需核实
芜湖铁山宾馆。“嘭!嘭!”有人砸门。
“您是年广九同志,哦,老年?”门外立着一中年汉子。
“嗯。”他颌部微扬,鼻子里哼了一声。
“请坐请坐。”
年广九身着中山服黑呢套服,整整齐齐笔挺系着风纪扣,头发蓬松带卷朝后梳,不归顺,看得出是老年叉开手指捋刮所致。进屋。落座。仰着脸无甚表情,两眼下觑,脸谱,紧绷着,棱形颧骨益显其突出。细长的眼睛似在琢磨,却又故意环视着屋子不相干的地方。
“前不久我见新华社记者,也在这间屋子里。”
对我强有力的暗示,港台词之丰富令我暗吃一惊。
“请喝茶。”他一副不拘小节的风度,掏出一包简装“前门”,弹出一支叼上,擦火柴点燃,拿火柴盒的右手中指,一只呈正方造型的戒指金光闪闪。
“嗯?你找我?”他说。
他漫不经心地吸烟,烟雾后面可以发现那双细长的眼睛掠过一丝本能的警惕。坦率地说,这与我从报刊上读到的那位笑容可掬称瓜子、谨慎小心接人待客、见人一鞠躬递上名片的商贩——“傻子”年广九判若两人!
我象每个怀着诚挚热情来采访他的记者一样,斟酌每一句提问,对他表现出充分的信赖和尊重。
“老年,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46岁。”
“您的额头怎么了?烫了那么多血泡。”
“哦哦,炒瓜子时揭锅盖,被水气冲的。”他坦然地回答。
天下没有比这再简单再可靠的事实了。全国著名“私人企业家”“改革家”亲口所述,记者据此写成文章,事实根本无需核实。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我比别人稍多了个心眼儿。后经核实,1987年底“傻子”应是48周岁,不是“46岁”。
他额头那片血泡的来历更是与他所解释的原因风马牛不相及。
在芜湖,“傻子”与未婚女子公开同居,近六七年来早已不是新闻。私生活方面,“傻子”的言行举止当属现代派。他是1981年3月正式办理离婚手续的。离婚后,他先后与两个女人公开同居,一时社会舆论大哗,“傻子瓜子”公司刚成立时,没住房,公司专为“傻子”在宾馆租了间房,他堂而皇之地带着第一个同居的女人小顺子,也无人过问和干涉。
一个不明不白的原因,“傻子”踹了小顺子,与目前这个女人同居,他们住在冰冻街3号“傻子瓜子”公司对面的一幢扎眼的二层小楼里。我见过这个女子。
她叫彭小红,22岁,大脸盘大眼睛,肤色白嫩,透出一股子早熟的魅力,艳冶中又有几分天真,《安徽日报》周末版主编老岳告诉我,小彭是一个老红军的遗腹女,老红军死后,母亲改嫁。她曾失足被劳教两年,期满后为社会所不容,四处碰壁,生活没有着落,便上了“傻子”的船,她对“傻子”开宗明义地说:“我就喜欢你的钱。”她和小顺子一样,为了取得合法的社会地位多年来与“傻子”可谓是进行了殊死搏斗。她们都奋力争取合法婚姻,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生存,为了在这个社会里找到一个栖身之地。一方仅仅是为满足肉欲,一方是为生活所迫,后者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而“傻子”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左推右搪,闪烁其辞,就是不肯办理结婚手续。弱女子曾投书政府数千言,痛陈自己不幸的遭遇,呼吁“救救我吧!”社会的支援都是那样的无力,以致于她把青春诉诸于和“傻子”没完没了的拼命撕打中,年广九头上的血泡就是她用开水所烫。(三)(插图孟德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