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跃刚
我们心中的魔鬼
从芜湖采访回到北京，去前门吃了一次刚开张的美国“肯德基家乡鸡”.
三层楼，挺巍峨。门口站着“肯德基家乡鸡”的创始人“肯德基上校”的塑像，白头发白胡子老头，胖乎乎，和蔼可亲。这位“上校”，原不过是美国肯塔基州某偏僻加油站的小老板，为了方便来往司机，制作和出售一种涂有特殊佐料烤熟的鸡腿鸡胸脯，因物美价廉而风靡欧美。目前，已在世界上58个国家开设了7400家快餐厅。而今，美国佬把店开到了正阳门的大门口！吃完“肯德基家乡鸡”，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傻子瓜子”不能象“肯德鸡家乡鸡”、象“汉堡包”那样发展起来？“傻子瓜子”刚崛起时，无论如何是很优秀的，而且势不可挡。为什么就这样一步步走向衰微？
1984年，是安徽省和芜湖市颇感自豪的一年，大联合代替了一盘散沙，大有些1956年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气派。“傻子”、“胡大”两家公私联营公司相继成立。有些并非自愿、大势所趋的味道。
年广九呢，得到了一系列社会荣誉，芜湖市瓜子经营研究会执行会长、芜湖市新芜区政协常委（1987年按法律程序落选）。
公私联营的思想理论基础在骨子里是些什么东西，前面已经提到。人们认为这样以来，私营经济这只不安份的“鸟”就关在笼子里了，就上了马嚼子。
年广九为何要给省委书记写信来压芜湖市与他联营，既有他经济上的原因，也有政治上的考虑。
于是公私两个经济动机、手段、目的截然不同的怪物坐到了一条板凳上，各怀鬼胎，互相制肘，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1985年以后，公司亏损一百多万元，年广九多次在公开场合说：“亏钱？我怕什么？亏的是共产党的！亏婊子儿的！”
他知道有人把“傻子”、“傻子瓜子”当金字招牌打。他屡屡报怨，“他们把我当猴耍。”
他要开除政府派来的秘书，秘书说，这是社会主义企业，不是你年广九的天下。
年广九既是总经理，又是私方老板。劳资关系在人们的观念中仍然摆脱不了雇主和雇工的关系。
传说“傻子”年广九乐行善事，破财免灾。他告诉我，有次不顺心，跑到九华山，扔了大把香火钱，定要剃度为僧。老和尚相其面后说：
“去吧，你与佛无缘，气数仍盛，事业还会发达的。阿弥陀佛！”
他欢天喜地下山来，以为定是上天有眼，让他捐了个好运。
是恨？是怒？是悲？说不清楚我现在是一种什么心境，在这个被社会揉碎了、分解了、异化了的变态的弱小灵魂面前，我实在是恨不起来，怒不起来，虽然我曾是那样地恨过怒过。现在我只是深深地感到悲哀。
我想起了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说过的一句话：
“无论在物质方面还是在精神方面，所谓进步，都是建筑在我们无法忍受的损失之上的。”
正是在这个时候，历史又翻开了艰难的一页……
转载说明：本文作者系《中国青年报》社记者。此文发表于《开拓》杂志1988年第2期，原责任编辑王小中。本报有删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