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小说）
安 黎
老黄煤气中毒死了.死得潇洒、简洁不罗嗦.有点快刀斩乱麻的风度.
人人都忙起来。买烟买糖买骨灰盒买花圈买黑纱.预备汽车酒席和眼泪.精心装饰追悼会场。办公室主任老高呕心呖血，为书写一份象样的悼词而抓耳挠腮.
我们几个给老黄穿殓衣.平日里，老黄总是弯腰曲背的，腿象根塑料管子似的乏软无力；面颊呢，凝固着一朵四季不凋的笑花.打个喷嚏，不能说每次都去厕所，但至少得跑出办公室，寻个无人的角落，显得那么温和恭顺.可今天，老黄特别倔强，膝盖折叠，硬硬的，象焊成的三角钢架。我们合伙抻了几次，都抻不展，个个累得大汗淋漓，殓衣就是穿不上去.
大家认真研讨老黄膝盖的硬弯是表示什么。一致认为他是想补偿人生.或者是对某些人某些事不满。我们变化策略，不再强攻，而是从心理上疏导安魂.于是请来老高.老高搔搔秃顶，面色甜腻，淡淡地道： “老黄，大家都盼你穿上衣服，你就长点眼色呗。”顿顿，又说：“你文革中的材料，我仍保管着。至于你是不是‘三种人’，这要看你的表现喽.还有，你和罗丽丽之间的风流事，检讨还在我抽屉里。我不打算把它公诸于世。如果阴间派人来提档。我不准备把你的材料和检讨装进档案，免得你在阴间声名狼籍，一败涂地，但是……”
老高话音未落，只见老黄的腿狂颤一下，变得平展展。大家欣喜若狂，齐声惊叹，“老黄膝盖软了。”
没错.老黄膝盖软了。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穿好殓衣.众口皆一，老＃。
接着，老高又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道：“小安，头发长了该理了。有人证实你和一个女的手拉手滑冰，是不是？相信我，我不会将这事播扬出去的.不过，你不是搞调动么？还得我给你做鉴定……”
说完，老高一笑，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全身直哆嗦，膝盖也酥软了。我在想，下一个煤气中毒的是不是我呢？（插图 世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