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鸿才
我在烈士陵园遇到了一件奇特的事情。那是一个下雪的傍晚,我核对完最后一家户口,正欲回所时,忽然蹦出一个踏雪巡陵园的念头。于是我便走进陵园。经过一带花圃,几丛树林,绕过正厅,向后面丛丛堆堆的坟莹走去。大约走过第九排坟莹,忽然听到女人微微抽泣声,依稀看见星星点点的火亮。我寻声绕道向那边走去。
我情然走近她的身旁,她竟没有察觉,一阵风掠过,插在雪中心的几柱细香倒地,纷纷熄灭。她从大衣兜里掏摸出火柴,点燃了,扶起香正欲再点时,火柴却被风吹灭了。我掏出打火机,燃着了,递过去,她回过身来,沉沉地问道:“你是谁?”
“警察!”我一边说,一边甩着沾满雪花的大盖帽。
她舒然出了一口气,指着坟莹问:“是他的同事么?”我说不是。她说在这个时候碰见警察总是怪事,或许是他冥冥的差委,或许是种说不清的缘分。总之,她和她的女友的心都会因此而感到高兴的。我在雪的映衬下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十分美丽的充满朝气的脸,一张一经看见就永不忘记的脸。
“墓内睡着的是你什么人?”我问。
“什么人也不是。”她答。
“……为什么……”
她整了整洒满雪花的大衣,凄然说:“他是一个交通民警,三年前的今天,为救我的女同学死了。挺年轻潇洒的一个人。”
“你的同学为什么不来?”
“她—远在边疆—这且不说,我们是同窗好友,她对我说,想不到救她的竟是这般年轻的民警,她为他惋惜,认为他不该救她,因为她在一次工伤事故中面部被烧伤了。她甚至白天不愿出门。那天她回到这座城市找我,本来白天可以见面,可她硬是推到晚上,不想就出事了。她还说,幸亏那位交警没看到她的脸,要不那才叫遗憾呢。”
我说警察救人是责任,是职务的要求,任何一个警察都不会因为对方的美丑而影响了自己的行为。她的女同学实在是多心了。
“你不了解女孩子的心,”对方说:“她听人说在接受祭奠的时候,死者的眼睛是睁开的,你想,如果年轻的警察看见的是她这么一张丑陋的脸,一定会失望的,她央求我来,说我怎么也比她强……”
雪花仍在飘着,愈飘愈紧。
已是梨花纷扬的清明时节,随着扫墓的结队“红领巾”,我又来到烈士陵园,不知不觉中,又来到那座警察的坟莹前。墓前早已摆了时新的花儿,忆起去岁的情景,不禁思忖:这次来祭奠的,是那位颇讲义气,一诺千金的美丽姑娘呢?还是她的自称丑陋的同窗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