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马向祖
夜雾给古老凝重的秦岭大山平添了几分威严，小小的菜子坪被笼罩在一片肃穆中。
然而，这古老的沉寂却被一个小人物打破了。
姚光顺，人们都叫他大老姚，是个一辈子干了不少干脆利落事的人。
十九岁结了第一次婚，不出一年，媳妇闹离婚。也弄不清个中缘由，二话没说：离了。六二正正在邯郸钢铁公司做仪表工，国家困难动员返乡，又是二话没说：回了。
一九八二年他又干了一件干脆事：
作为省宁西林业局养路二队的正式职工，他的职责是给队部干点可多可少的杂事，工资是单位里挑头的。没事儿晒日头搔痒痒瞎说笑骂，耍不尽的热闹，是份不少人眼红骂不够的美差，可别人又不能比，谁怨人家老姚资历深？老姚解放初期，曾在堂堂中华人民共和国计划委员会工作，给当时的国家计委主任，后来任副总理的那位留过法的老革命家，倒茶送报好几年，凭他的工龄长长的、工资高高的，确可以挺起肚子抬高脑袋卖老资格的。
可老姚却发了疯。丢下美差不要要在宁西的菜子坪办历史上第一家私人饭馆，要在大山深处静悄悄的舞台上唱大戏！
这犟老头丢饭碗丢出瘾了，他愿意。
一间低矮的木板房，立在砖楼瓦房的一角，左斜右偏，着实的寒酸。
更寒酸的是，到这时，大老姚才想起自己不会做饭。逞能逞到老虎背上了。
从老家叫来了女人。她也只会做个面条，但总算撑起摊子。大老姚做了女人一个月徒弟，竞技超其师：能炒几个菜了，会做牛羊肉泡馍了。是呵，老姚本来就是个精明人。姚老板神气了：人家说一句《老姚煮馍香得很》，便端上了满碗肉，喊一声《老姚炒菜盖帽啦！》准会肉满碗。他飘飘然了。
到了年底，他更傻了眼。还借的垫欠的，剩下的只有半口袋面粉和一间熏黑了的小木板房。亏了，亏尽了积蓄亏尽了一家人的饭碗。温柔少言的女人愤怒了：面粉撒了一间房一家人的床上地上脸上身上；一片空白。
一九八二年的除夕之夜，别人家的几声炮响，催老姚关紧了门。一家四口吃半锅搅面团，算作年饭。飕飕寒风穿进树林竹林，直穿进老姚心里。
饭馆停了一个月，和女人吵了三十天。又偷俞偷借了五百元，他要玩老命。
不知是老姚有好运，还是好运追老姚。
一九八三年的春天，踏着大地复苏的节奏，一股强劲的风，吹开了沉重的山门。进山拉木头的，出山逛省城的，都在老姚饭馆汇合了，这里顿时成了热晦腾的地方，昔日悄不作声的菜子坪也跟着热闹起来……
一天天地，老姚懂得了一些经营的道道。他理所当然地使自个身上的钱包渐渐鼓了，可那张布满人生秋色的脸庞却越来越瘦了。平日，当一天店老板店伙头店小二，黑了床上一躺，腿痛脚疼腰也困。他活得也累！
领导夸他百姓赞他工商税务派出所满意他。《老姚风味》跑出山跑到了户县余下，名气大了。
他已五十有六，每日顾这儿招呼那儿，跟着录音机狂跳迪斯科，又是扭屁股，又是晃脑袋，嘴上还狠劲地唱：《妹妹你大胆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