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齐慧
从我记事起就见大门前长着一棵白果树。有多少年了,我不知道。问爷爷,爷爷也说不清。
有一年夏季,我和几个伙伴在大白果树下玩耍时,发现一只黄鼠狼钻进白果树的树洞里。山村的孩子都是摸鱼掏鸟的行家里手,大家决定用烟熏出黄鼠狼,然后活捕之。当我兴致勃勃刚将柴草点燃时,就听到雷似的吼声在头顶炸响,我回头一看是爷爷,是满脸怒色的爷爷,他不由分说伸手就是一耳光,这一耳光大实在了,打了我个趔趄,鼻子口都出了血。我委屈得嚎啕大哭。妈妈说碎娃子要听大人话,白果树是神树,黄鼠狼也是仙家,都是得罪不起的物件。打这以后,我再不敢小看这棵白果树了。每当我从它身边走过都怯怯的。
白果树叶子发了又落了,爸爸把我接到城里上学,从此白果树的事在我心里惭惭淡漠了。高考恢复后我考取了省里一所林学院,现代知识的学习使我成为唯物主义者,再也不信什么白果树能降灾消祸之说。
毕业后分配将我分到自然保护区,踏进单位的第一眼就见到院子中间长着一棵很古的白果树,树的主干已断,心已空,剩下几个侧枝无棒打采地耷拉着几片黄叶。
在老白果树旁我遇到了刚刚认识的老局长,老局长人很和蔼,问东问西,突然他指着那棵白果树问:“可认的?”
“是银杏树,农村叫它白果村,学名Ginkgo biloba,第四纪孑遗植物,故称活化石,国家级保护……”
我尽量搜寻有关白果村的记忆,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和才气。新来的,总该给领导一个好印象。
当晚我将老局长“考”我一事讲给同居一室的小王,小王说我八成会走一运。我怎么也不明白单凭这点“印象”就会走什么运。过了好久我才知道那棵树是老局长再三强调才保留下来的。
第二年秋,老局长退居二线,从外单位调来了一个新局长。新局长年龄不大,个子细高,细眉细眼,不大喜欢说笑,他到任的第三天就让人把那棵Ginkgo biloba连根给挖了,栽上两排灵气活现的水杉。
我心里挺痛快,因为我老觉得那棵Ginkg biloba碍眼。
没过多久,局里忽然传闻新局长要调是,而且是降职,原因据说是因为一棵树。
我一下子茫然了。我开始敬畏起Ginkgo biloba,这树中之崎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