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齿轮厂 雒新岭
我爱读小说。
十七岁那年，我背着十几部小说参了军。部队那时号召读领袖的书，其它书是不许读的，我没敢把那些小说拿出来，把它们打进了包袱，深深地隐藏下来了。后来下大雨，雨水顺着戈壁滩灌进了连里放包袱的地窝子，包袱都浸在水里。第二天雨过天晴，连里停止了训练，让大家晒晒包袱里的衣物，我的十几部小说就露馅儿了。我们甘肃籍的班长指着契诃夫小说选封面的头象问；“这个怪眉失眼的人是谁？”我说：“是契诃夫，俄国人，也就是现在的苏联人。”最要命的是我的那一句卖弄知识的“苏联人”给我惹了祸。我们部队就在中苏边境驻扎，我偷偷读苏联的书可是不得了的事，连里开了我四五天会，叫我检查“修正主义思想”。后来还是团里来蹲点一位姓孟的干事为我解了国，说清了契诃夫是个什么人。我为此生了气，把那十几部小说统统塞到炊事班的炉子里烧了。
1972年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厂里分得一个清华大学的名额。我也报了名，根据当时的报名情况看，我是唯一符合全部条件的人选。正当我喜滋滋地准备去上大学时，一个消息传来；我落选了！其原因是校方招生的人来厂召集了一个老工人座谈会，征求对上大学人选的意见。会上一位女同胞说，“雒新岭思想不好，爱看黄色小说，”并加重语气说：“看的还是专讲尿尿的黄色小说”。
我有些迷惑，因为那年月不要说黄色小说，红色小说又哪里有得看？我托一位女同事私下去问她，她说有一次到我宿舍去，见我床头放着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叫《膀胱》，是本小说集，“膀胱”不是尿尿的吗？多下流！我回想，我并未有过这样的书，也不对我的或是别人的膀胱感兴趣。回忆那一个时期我读的书，被认为是《膀胱》一书的原本是鲁迅的小说集《徬徨》！呜呼黄色小说！呜呼尿尿器官！因我而带累大文豪了，呜呼！
粉碎了四人帮后，小说多起来了，我也读得有了味，日子仿佛也过得滋润起来了，少了些莫明其妙的指责。过去看别人写的小说，如今也写给别人看……慢慢家里书架上的小说塞满了，另放在箱子里柜子里。岳父来家住了几天，回去说：“他们家什么都不多，就是小说书多！”我听了更欢喜，因为书多总比酒瓶子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