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竞赛的艺门从来繁多,而能经受岁月冲刷、流传至今,且又朝野共喜、老幼咸宜者,莫若对弈。上自皇帝老儿的万寿宫,下至平头老百姓的热炕头,都是棋迷们最理想的活动场所。关于棋手们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厮杀,千古以来写者众矣。遗憾的是,文章家们却忽略了围在“楚河汉界”边的观弈者,岂不知观弈比对弈更有意思,更有情致,更能显露世人的一片童心,更富于迭宕、曲折的戏剧性。
受竞赛内容制约,对弈者只能在一个小小的方寸之地,提其兵、遣其将、出其车马。如果只是两个人时复时地苦战,就是再有瘾的棋迷,也就杀着杀着没劲儿了。偏巧,又广出那么多的观弈者。于是,很自然的,凡有棋手交锋,必有一群人在围观,少则三五,多则七八,有时甚至里三层外三匝,挤得水泄不通,以致局外人既听不见交伐双方的声音,也看不着他们的面容和人影,只能从观弈者或说、或笑、或骂的口气中,听出“战争”的进展和胜负。特别应该提及的,这些不漏过一步棋的“局外人士”,又十分的认真,总是把脖颈伸得老长老长,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生怕漏过一丝儿动静和信息。这种你们要关心棋局大事,要把你死我活的斗争进行到底的架势,使得对弈的战场,不论啥时节气氛都显得紧张而又热烈,从而使双方勇气倍增,甚至连吃饭都忘个一干二净。
有人说中国人参与意识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在不尽然,对于观弈者,它却实在显得偏颇。他们不管人多人少,任何时侯参与意识强到总是“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没有一个没有“派”性。他们“立在谁脊背后边就盼谁赢”,把胜负看得比交战双方还要重要。有时,为了走一步棋,交战者并不多么计较,却在他们中计较起来。于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轻则互相叽讽,重则恶言相交,几乎要去河南少林寺搬师傅。一次,两位观弈者争论到沸点,互相扯着衣襟从人群外拉,好像不打大出手就出不了这口气。可是,走出人群,一方先自惊呆。原来拉出去的竟是他的岳父大人。老丈人一看是和贤婿拉扯,也是羞了个关公脸。多亏女儿找她娘家大吃饭,这才把翁婿俩喊了回去。后来,街坊人们始知,那位老岳丈从十里外来看女儿,听到街道柳荫下有人下棋,就不由自主地挤了进去。
不知是棋盘效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任何人,包括爱说话的和不爱说话的,只要是观者,一上棋场,无一不变成爱说棋的人。可也怪,正式参赛的棋手,恰又十分主观主义,最讨厌有人在自己身后指手划脚,搞“垂帘执政”。这样,战事未开,场上人等常常订立“不准说棋公约”。遗憾的是,订归订,执行归执行,很少有人“依法办事”。鉴此,某地在棋赛前决定:谁要中途多嘴,叫大火烧了他家房舍。谁知,战斗进行到白热化时,只听猛然有人高喊:“娃,赶快回去告诉你妈,把咱彩电给外搬。出车,出车。”周围人吃一大惊,以为谁犯了神经病。一看,才知晓是位观弈者说的话。原来,他叫娃告诉妻子,把电视机抱出来,房叫大火烧去。因为,他已经憋得实在忍耐不住了。
千万不要小看观弈这事,它常常会使人上堂生动的课呢!据棋界一权威相告,某地有位颇有声望的企业家,为改革而身陷困境,进退维谷。为了消闷解烦,日每于傍晚时分徜徉于街头,看别人对弈。久而久之,竟成为一个观弈迷。有一次,他看红方简直处于被动状态,眼看就要全盘皆输,可当事人不慌不忙,经过静心思考,毅然走了一步“拐子马”。谁料想,就是这么一步棋,一下子使“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迅速向“柳暗花明又一村”转化。本来,他是看别人下棋以消己愁的。可是,这一步“拐子马”,却像一根神奇箭,射中了他愁肠之“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回到厂中,决定把县委书记那位不遵守劳动纪律而屡教不改的儿子除名。这么来,全厂震动,改革形势豁然开朗,一步一步导入顺境。后来,有人问他,何以使厂子起死回生。他颇为诙谐地说:一步之得,赢了全局,这全靠我看人家下棋所得。观弈,竟有此等奇获,乃观弈者始料所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