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育
这里的冬天通常比较暖和。灰色统治下的山野,被山岗上的松柏涂抹了了斑斑驳驳的绿。一日,并不多见的一场大雪下了一尺多厚,搅得周天寒彻。
山谷里,一条曾经飞湍奔放的瀑布,已经变得笨伯。他觉着自己失去了昔日的刚阳之力,又面临着死亡。也不知道这个可怕的现实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终于在一个晨曦中——当他从昏睡中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塔。
开始,他十分讨厌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但是,自从有了许多红男绿女站在自己身旁合影留念的时候,才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他认为自己略带青色的半透明的身体是玉石翡翠,婀娜多姿的具有天然之美的体形是神圣的雕体。虽然他早已明白,等待着它的将是什么。但是,他常常鼓励自己坚强些。当他看到同族的伙伴们变得粉身碎骨的时候,更加认识到了自己举足轻重的位置。每个寂静而又寒冷的夜晚,他总是暗暗告诫自己:“假如我能挺住,这圣洁的美景将会得到长存。”
他祈祷着柔和的月光不要走开,因为他需要寒冷的长夜。然而,讨厌的太阳却常常普照着大地。每一个充满阳光的午间,他总有流不完
的泪水,虽然在午夜时一样地精神抖擞。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这个可怜的冰塔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可是,他未料到自己就如此无能——通体迷人的美色已经被灰色所替代。纵然是用尽了气力,还是抵挡不了扑面而来的温软之风。当他突然发现自己光滑的皮肤开始腐烂的时候,才真正地感到了死亡的可怕。
一个午间死一样的沉睡中,他仿佛见到了自己崩坍时可悲的下场和自个儿支离破碎,跌入深渊的惨状,为了证实起见——他痛苦地睁开眼睛。然而奇怪。自身的,眼前的,非但不痛苦,而且极其畅快。他发现自己不再是一座冰塔,而是一条流淌的小河。他听见了伙伴们用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语言向他呼唤,看见了他们频频招手时所溅起的浪花。
此时,他的担心已经变成了在小河中淌游的愉悦。同时也在自由的生活中得到了新的感受。这种体会,是全从一条飞湍的瀑布变成了一座固步自封的冰塔,再到潺潺的小河的过程中得到的。因为他终于领悟了前面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他是大海的一部分。也感觉到了走出山沟,面向世界和获得新生的过程不是死亡,而是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