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怀贵
那是个碧目玉体的小尤物。一身狮毛,洋作派。谁在他家坐,它便一团白雪滚过来,哧溜一下沿着椅背爬到你肩上,毛茸茸的头脸歪过来,绿蓝绿蓝的双眼,定定地瞅着你。主人即立刻翻译道:问你好!
教授抱回家时,它只像巴掌大个小团。“吃喝拉撒睡的事,件件都需想周全。”仁慈细心的妻子说。教授奔出去,为它制办餐碟和便盘。主妇动手缝睡袋,时值深秋,有必要给它缝制一件能透气的小睡袋。
姑娘儿子也爱它,冷啦热的惦着它,碗里的好东西挑给它。在大家的爱抚里,它一点点地长大了,象个矫健的小狮子。
接踵是干坏事。
先是打家俱。它会撂纵后,橱顶案头到处跃。往往随着一团白光闪,即起一串叮当咣嚓器皿破碎声。
教授一家瞠了目。
儿子说揍它。妻子说没用。教授沉吟道:“得造个条件反射制止它干这蠢事。”
他把几个带了微电的东西放在它常跃动的地方。家人一离屋,它没了玩逗的对象,就又撒泼似地跃橱腾柜地窜。然而处处设防了,撞到哪里都受击。两次经电触,果然改了那劣习。往后举步投足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着一件物,象梅花桩似的。
教授一家挺乐。
它又干起恶作剧:撕人衣。
这洋货绝没有我们土猫那典雅,好似血液中就有放浪因子。尖爪没有老鼠可撕,就扯人的衣裤作发泄。呢质的,丝绸的衫裤,泰国棉的宽松衣,以至连姑娘乔其纱的新裙子,也划拉开一道长口子。
女儿叫:“把那尖爪剪了去!”妻子道:“那不废它的灵气了?”教授道:“这毛病也有法子治。”
他找出一件扫除用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后又取出一长磁铁,吸了一片大头针,顺进自已袖筒去,然后引逗它撕袖。那猫已是纵惯了的,见他胳膊来,唰一爪子抓上去向下就是一划拉。可怜一声惨叫,直直伸起的那前腿,脚肉儿就滴出血珠来……
主妇转过脸,动怒道:
“你这法子太残忍!”
教授握着那伤腿,催促道:“现在不是吵架时候,快取白药先包伤。”
猫也真乖,一下改了那毛病。
它的优点却留着:除去美丽乖巧外,卫生讲得惹人爱。脸常洗,毛常舔,屎尿总拉到便盘里。这使有洁癖的主妇,常以它的榜样指责偶有庸懒之状的儿和女。
谁料忽一日,主妇在一拖帚鲜去的死角里,发现了大堆猫粪!她差点气闭了脉。
“畜牲终究是畜牲,我们对它关心备至了,它依然这么没心肝!”她冲丈夫道:“你想个法子治它这毛病,若不改。就扔掉!我的家不能变成一个臭茅厕。”
教授拎了簸箕把那粪便清扫净,尔后心平气和道:“你这话讲得不公平。它是极有心肝的。它根除那错误的习性,我们哪个人能相比?它现在除去隅尔跑到便盘外面拉次屎,差不多已成了完美之物了。”
教授摸摸谢顶的头,沉吟道:“这小东西,让我悟到一个理儿,奢望得到个无疵之物,世界只有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