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天
江南多小镇,小镇多雨巷,深深的,幽幽的,古色古香。或南北为经,或东西向为纬。你只凭一支折叠的雨伞,为自己撑一方潮湿的晴空,缓缓且款款地,走进去,便如走进一部古民族的黑白影片。左顾右盼,只见两边是商户,墙高楼危,门面油漆闪亮,引人注目;脚下是石板,齐齐整整方方正正,从巷的这端铺到巷的那端;仰视,头顶是伞,伞上是不窄不宽的一线天。
雨巷必须有雨,有雨才有雨意。那雨来时,不声不响,先是如绒似雾,继而细细密密,转而珠线般落地有声。此时你便拢起伞,避进一家就近茶馆,要一杯龙井,架起二郎腿,透过洁净的窗玻璃,悠闲地一边品茶一边赏雨。那雨点点滴滴,湾湾沱沱,砸在青石板上,开成无数朵细小洁白的雨花,倏地又凋败。整条雨巷,云气氤氲,雨意迷离,行人匆匆,伞影绰绰。或有顽童,高挽裤管,赤着小脚,在雨中飞跑,嘴里兴奋地叫着,一绺湿湿湿漉漉的乌发粘在额际,这是无邪的童心;或有车夫,穿蓑戴笠,推一辆单轮木车,吱吱呀呀冒雨过来,仍不失乡土韵味;或更有一男一女,共着一柄小雨伞,亲亲密密磕磕绊绊嘻嘻吟吟往前去,更衬托出雨中的诗情画意。
再看左右的人,均被雨水所阻。有的掩卷,有的下棋,有的谈天说地,对屋外的雨品头评足。谈天者称好,说地者言差,莫衷一是。其实雨并无好坏,由人一张巧嘴说定罢了。宛如艺术,赏心悦目的便美,污人耳目的便丑。
下不多久,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落,叮叮冬冬滴滴哒哒,仿佛用手按动了黑键白键,齐齐杂杂哗然奏响起来,直把上午倏忽间奏成黄昏。正好晚来雨急,雨仍孜孜不倦地下在黑暗里。这便是听雨的最佳时分。你可随便寻一家旅馆,躺在床上,那床最好是靠窗,那窗必须是临巷,听窗外巷里,风声雨声脚步声。或雨滴梧桐,或斜雨轻扣玻璃;骤雨嘈嘈切切,小雨淅淅沥沥,你自会生出些关于芭蕉荷叶丁香般忧郁的女郎之美的美妙联想来。这雨巷又可想象成一支横笛,那婉转清脆的音乐,凉凉爽爽,凄凄清清,属于江南,属于江南的雨巷,摧心折骨。
翌日雨不曾停歇,你如有兴致,不妨疯些。因为那雨,不但可观,可听,还可淋,清清凉,凉清清,淋漓尽致的缠绵悱恻。你丢了伞,在潇潇雨巷中开放自己,让柔绵的雨丝,亲吻自己的肌肤,举手抬足之间,你会忘了自己,你会热情地大叫、迅跑,从狭长的这端跑到幽冥的那端,总觉得自己和自然融为一体了。那种灵犀一通,那份妙不可言的乐趣,更兼从巷的两边射来的奇异的目光,直把你看成疯子的景致,因浪漫而永生难忘。
告别雨巷,别忘了摄一张迷迷朦朦的彩照,此后的日子,便有弥天云情雨意,在记忆的深巷,潇潇地下,潇潇地
(题图 陈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