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鸿 舟波
已是夜里九点多了,你才从办公室回到了家。来到父亲的病床前,望着他那慈祥安毅的面容和头上雪白的绷带,默默地坐下,思考着这紧张而忙乱的一天。
你每天的工作日程,都是以小时来安排的,即使明天将要远行。商州到西安,再乘火车到乌鲁木齐,2700多公里,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来说,绝不是一次轻松的旅行。何况西安已捎了话来,卧铺无法买到。等待你的,将是三天两夜的硬座。你还是没有考虑给自己留下一天半天的时间去准备与休息。频繁的远差对你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你想有晚上几个钟点的准备就足够了。你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意外的事故,将你一天的计划全打乱了。
你的父母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他们就你一个儿子,可还是依然住在乡下的家里。其实,你早就可以把二老的户口转到州城来的。你当地委副秘书长的时候,大权在握,老人又完全符合“农转非”的条件。那时候转了,一点也算不上以权谋私。可你却没有那么办。你有一个生活准则,自已主持办的事情,绝不考虑自己。现在倒好,你不主持这项工作了,二位老人的生活也越来越需要你考虑这个问题了,可你没想到事情竟会办得那么艰难。你也许这才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才理解了同事、好友乃至儿女们的遗憾之情吧。你心甘情愿地从地委副秘书长兼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位子上退了下来,退到机关最冷僻的一角,默默地干起了你所热爱的事业。搞党史,在一些人看来是可有可无的,你来到这既无权又无钱的小部门,又想咋呢?你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呀!
你要是早明白了这些,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忙乱了。
深夜两点,你就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拿起即将付印的书稿清样,要再作一次认真的审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一百多里以外的乡下,你的父亲起夜时心脏病突发,从炕上倒栽下去,不省人事了。你母亲惊恐的叫声惊动了邻居,一个电话传了上来,你慌忙赶到乡下,将父亲送到了医院。好在老人的身体还算硬朗,血压不高,没有出现更为严重的情况。但对于一个耄耋之龄的老人来说,突发的心脏和二度脑震荡绝不是可以让人放心得下的症候。可是你明天却要走了。你有你孜孜以求的事业。《中原解放军北路突围与豫鄂陕革命根据地》专题资料经过几年的征集、研究与编纂,已基本成熟,省委党史委已列入了出版计划。可是其中359旅转战陕南的资料却严重的不足。你知道359旅的老同志大都集中在新疆,你必须尽快前去。这是关系到整个资料编辑出版工作的一个大的行动,你不愿因家里的事情影响整个的工作计划和安排。
你径自走到书桌前,拿起了未及看完的清样,一字一句地审读起来。很快,你便忘却了一切。那种神圣而又深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很快便充满了你的整个心胸。你是党史办的主任,你就要为党赋于你的事业负责,为历史的真实和书稿的质量负责,为整理和宣传商洛这块曾被人遣忘了的革命老根据地的光荣斗争历史和优良传统而尽力。人们说你能在最不被人重视的角落里干出最引人注目的成就来。这成功的秘诀就在于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在于不遗余力地实干苦干。
夜里三点,在这盏伴你熬过多少不眠之夜的台灯下,你还郑重地写下了临行前的最后一条批示——
清样我又看了一遍同意付印。
但有几个地方必须注意:一是综述和大事记中的引文必须再用历史文件原件校对一遍,二是对我打标记的几篇重要文稿,务必多看几遍,且勿出现差错……此事由××同志负责办理,请务必认真慎重。搞历史研究来不得半点马虎。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即使是一丁点的遗憾,一旦白纸黑字印到书上,那就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了。
我们要对历史负责,我们要对后代负责!
远方传来了隐隐鸡鸣;时钟,当当当当敲了四下。窗棂上的晨曦告诉你,这将是一个响晴天,便于人们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