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笙
A
黧黑。粗壮。朴实。
你的血管里流着农民的血液。黄土地的山岭上长出你这棵名叫冯雄的杜梨树。
说你是杜梨,是因为你不畏山岭峁的贫瘠,岭上,沟下,随处都可安身。
说你是杜梨,还因为那满身的棘刺,顽强地显示着特有的与众不同。
第一次见你时,是在永坪镇的政府大院里。你当时正担任镇党委书记,踌躇满志,一个炙手可热的八品官。
第二次见你时,是在永坪电磁线厂的简朴板房里。论陈设,与镇政府大相径庭。论权力,由一个万把人的父母官变成了几十人的总管家。
不理解。
然而,却是你的志愿。
我突然想到郑板桥的诗句:“乌纱掷去不为官,囊囊箫箫……”
掷去乌纱的冯雄没有作悠闲的钓鱼翁,而是向延川县委申请,开始新的“开办”。
B
那是1987年3月。
乡镇企业的热流滚过了陕北大地,留下多少阵痛和思索。
一哄而起的不少企业倒坍了,使本来就穷困的延川县债上加债。
多少个夜晚,冯雄睡不着啊。大山一样的脊梁,难道就背不起工业的重担?开荒种地的手,真的握不了管钳?
冯雄不服气!人家关中农民能成为全国优秀企业家,咱陕北人难道少了头和手!
冯雄提出了设想,创办一所电磁线厂,并且毅然摘下乡党委书记的桂冠。
这消息震撼着古老的黄土地,也震撼着干部中一颗颗不安份的灵魂。赞扬、批评、劝说、挖苦、怜悯、惋惜……织成了五光十色的网,也许是在等待扑网的飞蛾。
C
一位采访过冯雄的记者说,他有企业家的沉稳,哲学家的思辨,诗人的浪漫……
沿着他41岁的轨迹,我看到他纯属农民的憨厚。
少年时代他有过歌唱家的梦,但生活赠给他的美餐却是饥饿的滋味。当他能跟在老牛的屁股后扬鞭扶犁时,“史无前例”使他的理想成了泡影。1978年,他发狠考上了师范院校,成了哲学学士。毕业后又回到故乡延川,在永坪镇当了3年书记。
D
在中国,从某种意义上说,办企业是最艰难的事了。资金、设备、土建、安装、产品、销路、要电、要水、要地、要钱,一个产品,那怕是螺丝钉那样的产品,不知要叩多少头,作多少揖,迈多少门槛。
过去握大权的党委书记冯雄,只须在行和不行上斟酌选择。现在得每天扮着笑脸,软缠硬磨着从一个衙门到另一个衙门。
跑不完的腿,磨不完的嘴,他泡上了。
弟弟要上云南边境前线,他正磨资金,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妻子住医院,得了胆囊炎、膀胱炎、脑血管扩张等症,他不晓得。
用他爱人兰凤梅的话说:“冯雄精神失常了!”整天疯疯颠颠,出了多少次门,没领过工资、奖金。没领过一分补助。发愁得头发都脱光了。
他到底为了啥?
E
为了啥?冯雄说,为了创优质产品,为了把产品打入国际市场。
在全省11个电磁线厂激烈竞争的形势下,他掌握的一个法宝是:“用户至上,信誉第一,优质服务,长期协作。”
89年春节,陕西红旗电机厂急需电磁线,电报传来,冯雄冒着大雪,亲自和司机一道送货上门,在五六百里山路上压出一道新辙。
为了稳定更多的用户,他掌握的另一个法宝是:“质量可靠,价格让利,供货及时”。前年9月,大荔电机厂订了他们2吨货,当时市场价格是每吨2.4万元,他们让成2.2万元。不料,半个月后,市场价上升到2.8万元——3万元。大荔电机厂打电话征求说是否提点价?冯雄说:“仍按原合同办!”
质量和信誉使永坪电磁线厂声名大震。他们的产品各项性能指标符合国际技术规定,已与上海、深圳、常州、天津、西安等地建立长期订货关系。
从1988年5月1日投产,一年时间,产值达357万元,实现税利62.8万元,人均向国家贡献一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