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平
没有记下他的名字。不需记下他的名字,当先民们从金木水火土古老哲理中悟出五行,又从五行铸冶出具体又抽象、普通又神奇的陶器以后,就几乎没有一个陶的发明者姓名、事迹传世,虽然史载“神农耕而作陶”、“伏羲作瓮”、“舜陶于河滨”的传说,然这毕竟是假托的传说,从第一个陶罐的诞生,最终又发展烧炼成瓷,中间有多少质的腾飞,也没有留下一个瓷艺大师的名姓,至于灿如星辰、冰肌玉骨的陶瓷珍品的创造者、工艺师,更是不见经传了。或许,它生于土,生于火,但已不再似土般柔软可塑,不再有火的热力,却有土的生命、火的光亮;或许它系于金,系于木,系于水,有着青铜的粗犷、绿树的旋律、水的旎丽……它和我黄肤色的民族一样,发端于河滨,根植于黄土,因而china成了中国的代名词,于是不再需要任何匠作的姓氏了,这便是古人的昭示罢?
但是必须记下他们的足迹,他们的业绩。这是一个发生在黄土地上的真实故事。《山海经》中“北山经”一章曾记下这块黄土地上许多优美的传说。人类从原始走向文明,从陶而瓷,这块土地上就曾生产过摹仿生物器皿的原始陶,也生产过“精比琢玉、巧如范金”的耀州青瓷。今日北山又成了一块孕育神奇的土地,不仅回归了“其声铿铿如也,其色温温如也”的宋代刻花青瓷,黄土的子孙又在那古老的五行中追寻……赵德忠便是那北山黄土子孙中的一个,当他掩上一部厚厚的《中国陶瓷史》的时候,蓦然得思:当一千六百余年前陶发展成瓷以后,陶的原始美和它古朴、天然的造型、饰纹、色彩不再被继承……
日本人从陶瓷中看到禅,西方人从陶瓷中看到“龙”,他从陶瓷中看到了一个新的启迪:让陶瓷造型、釉色、刻纹返朴归真,应该有传统的陶的造型陶的釉色陶的刻纹陶的图饰的瓷,愈是民族的、传统的愈是中国的,愈是中国的愈是世界的。他跃跃欲试了。他象远古的先民一样,在河边汲水,浴洗瓷土,研究泥质,他把深深的脚印,留在那先贤们曾经生活过的黄土地上。他东奔西走,找窑址,筹款项……理解,是八十年代末中国的时代精粹,上级向他伸出了支持的手,古瓷博物馆向他伸出了援助的手……他在先民们曾经创造了彩陶文化、至今还留有厚厚的文化遗存的土地上,建起了第一座试烧民间传统工艺瓷的瓷窑,他又在黄土地的摺皱间过乡串村,寻找民间工艺传人。他寄希望于土与火的语言,寄希望陶瓷于窑变的神奇;他希望吹出陶艺的原始风,光大最古老的民族传统美,一如黑陶、钧红、祭红、霁青、孔雀绿、宝石蓝…
火之树,又发出了新的苞蕾,窑变诞生新的陶艺,一种富有原始陶古朴美、呈现半坡陶魅力的刻花黑釉民间传统工艺瓷诞生了,当它以粗犷的陶的质感、丰富的造型初展国家旅游产品交易会时便赢得了多少人青睐,因而,当本世纪中国第一次举办亚运会时,它也作为民间的传统工艺品复生而跻身于北京的亚运村了。目睹着它的艺术风采,会让人强烈地感觉远古的图腾、部落、氏族的傩舞,让人感觉一个民族的腾飞…
给灿若星辰的陶艺珍品添一束新葩,他没有回头望他那来脚印,而只是铺开宣纸挥毫,写了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国魂。这是他心之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