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瑜阳
“你的乡党——陕工报来的——想见见你。”当老刘对着话筒的时候,我始悔自己的唐突:周明是文坛的名家,《人民文学》的副主编,好见么?
“好,请现在就来。”不料电话里竟一口答应。
待得一会周明,方见他满头乌发,微眯的长目,透出睿智的光。他言语不多。
当老刘介绍我是特派来京采访亚运会时,周明兴致顿生。他递过一包“红塔山”:“亚运是头等大事。”他边说边掀开一本影集:“看,这就是亚运村。”照片上,密林般的高楼拔地而起,竟峙蓝天,煞是壮观。“这儿原是一片荒凉,三年多时间,就变成了一座新城。亚运工程很壮观,很振精神。我一激动,拍了好多照片,还有好些没洗呢。”听人说,周明沉稳矜持,性不甚多言,今日初见其谈锋,我不禁犯疑了。
“不容易啊!”周明又感慨起来:“当时那么大片,搬迁了三千户呢。张百发他们白手起家,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没黑没明地干。于副指挥一个月也不回几次家,歇不上几天,他们硬憋着一股子气,非干成不可,中国才有了亚运会,我一想就激动。”
激动,又是一个激动!一说到亚运村,亚运会,眼前这位五十年代就步入文坛,今已出过八本集子,主编过《历史在这里沉思》等六部大型丛书的作家,怎就偏爱这个词儿?仿佛文学语言中那么丰富的词汇都不够用似的。这时,周明仰仰头,动情地沉入思索。我俩静听着,窗前有风动树叶的响声。
“我去过巴基斯坦,港澳等好多国家和地区。也访问过美国的纽约、华盛顿、芝加哥等城市。人说你还激动?我说不一样,这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起的亚运新城,这么漂亮,这么现代化。你看,整个工程,从推土机开动,到建筑落成,大部分是我国自己投资的。变化多大,连“老北京”都迷路哩。今天,台湾运动员一下飞机,就举着双手欢呼。亚运村为国争了光,把中国人凝聚起来了,咋不教人激动?”圆月似的壁灯,鲜洁明亮,映着周明的脸,他神情庄重,胸脯起伏着……啊,这时,我才掂出“激动”这两个字的巨大内涵和重量,恍悟这个关中汉子激动的根,原来扎在华夏的热土里。
周明谈锋正健,“嘭嘭”,有人敲门——“还要谈多久?”电梯服务员在催问。我看看表,呀,十一点半过了。
我俩起身告辞。电梯口临别时,周明握着我的手叮嘱:“别写我。”他把手用力一抖:“多写写那边,亚运会那边!”
周明又激动了。这是一个作家的激动,一个中国人的激动,他激动在亚运火炬燃烧的北京城,激动在一次乡党平凡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