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总辉
我见到野牛，是在藏北高原。
草原上春羔落地，长到夏天一分群，牧场就紧张了，为了寻找新草场，我和县牧业局的仁青、司机阿旺开车在高寒的无人区边缘转了好几天。
为了防止陷入沼泽，汽车象负重的牦牛一样慢慢地行进着，那单调的嗡嗡声象催眠曲，叫人老想打瞌睡。坐在身边的仁青突然推了我一把，大声叫了起来：“快看，前边有野牛！”我一下子睁大眼睛，果然在远方有几个模糊不清的黑点。
汽车加快了速度，模糊的黑点越来越清晰，可以看清前面的小河边卧着五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身上披着浓密的长毛，头上一对长长的尖角象两把弯刀令人望而生畏。我们在离野牛群二百多米远的地方停下车，这群野牛大概从未见过我们这些两腿直立不长毛的东西，它们并不逃走，而是“不失风度”地慢腾腾站起来，甩动着象扫把一样毛蓬蓬的大尾巴，歪着头望着我们。
“仁青，看看有瞎眼跛腿的野牛的话，你扛枪过去捡个便宜，没有了趁早把枪给我，别耽误了晚上吃烤牛肉！”阿旺快乐地开着玩笑。
“咱的枪法不是吹，上次去打猎，一枪撩倒只黄羊，子弹飞过去又捎带了一只在河边喝水的野鸡，最后落到河里还穿了条大鱼呢！”
他俩嘴上向来是不长对方威风的。仁青说着话提枪下了车，将枪架在一块大石头上向目标瞄准，这群野牛并未觉察到即要发生的危险，依然满不在乎地望着我们，我也没想到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高兴得象在射击场看打靶一样轻松。随着枪响，四头野牛撒腿向雪山方向逃去，但另一头却发疯似地循着枪声朝我们冲了过来。仁青赶忙跳上汽车：“快开车，那头受伤的家伙要找咱们玩命哪！”
“臭枪法！”阿旺嘟哝着，赶紧将车向一片开阔地开去。真是慌不择路，车正疾驶着忽然猛地向前一倾，陷入了沼泽中，阿旺加大油门，汽车象掉入陷阱的狮子一样怒吼着，旋转的车轮将稀泥甩得象下暴雨，可车就是爬不出泥坑。眼看那头野牛越来越近，透过驾驶室的玻璃，已看得见野牛那愤怒溜圆的眼睛，牛的胸部受了伤，血将毛沾在了一起，它象一辆开足马力的坦克，带着死亡的旋风，直朝我们冲了过来。凭着它那高大的块头和受伤后的疯狂劲，大概一头能将汽车顶个四轮朝天！阿旺嘱咐我别下车，他拔出藏刀，观察着外边的动静，仁青的枪连响着，但野牛毫不在乎地继续朝前冲来，情况十分紧急，我头上直冒汗，心里揣摸今天这疯牛可能要送我们上极乐世界了！于是极悲壮地拔出仁青送我的一把小藏刀，准备象西班牙斗牛士一样血洒荒原。就在野牛离我们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奇迹出现了，狂冲的野牛忽然停了下来，它象被谁施了魔法一样站在原地，焦躁地晃动着大脑袋，身子左右摆动着，但却前进不了半步，趁这功夫我看清这是一头强健的公牛，那几千斤重的块头象一堵墙似的立在车前方，浑身隆起一块块肉腱，茶杯粗的鼻孔咻咻地喷着粗气，把地上的草吹得乱晃。奇怪！它的腿怎么越来越短了？嗬！原来这家伙也和汽车一样陷进了沼泽地！天啦！竟有这样的巧事！刚才要命的是这块沼泽地，现在救命的还是这块沼泽地！我虽然失去了当“斗牛士”的机会，但并不遗憾，而为遇难呈祥兴奋不已。这时仁青提着枪从车上跳了下来，我和阿旺也蹦出了驾驶室，站在一边看野牛在泥沼中扑腾，当它终于不再动弹时，我们先搬来石头垫在车轮下，把车弄出泥沼，再在汽车上拴上钢丝绳，把冒着极大风险获得的“战利品”拉了出来，装上汽车向前开去。
“你的枪法臭到家了！”阿旺说，他又转向我，“是吧！老樊？”
没等我开口，仁青已接上了话茬：
“嘻！要说臭得数你的开车技术了，把汽车当老母猪往烂泥窝里赶！”
“去你的！那才叫绝活呢，要不能把野牛陷进去！”
我们一起大笑着，笑我们猎获了一头大野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