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广芩
关于同工同酬
日本人的工资彼此间保密,同在一个班组也不知对方挣多少钱。发工资时每人一个信封,一个月的工资都装在里头。收者也从不当众打开。中国留学生们则不同,还没出门就把口袋撕了,边走边数,这也是习惯,在国内发工资尽管也有口袋,也要当着会计的面把钱点清了,才能离开,否则抓起钱口袋就走让人觉着反而有点那个。
让中国人不能接受的是,在车间里,男工女工干同样的工作,工资上却差距很大,男的比女的高出一截子。在国内当惯了“半边天”的女留学生们为此愤愤不平。我问日本的女工,感不感到屈,有没有改变这种“按性别取酬”的要求,她们说多拿钱当然好,可日本例来如此呀!问有没有类似中国女工委员会或妇联一类的组织,她们说:大概有吧,但那跟她们没关系,是政治家们的事。我问男工,这样是否不公平,他们说很公平,因为对公司来说,女人是不可信赖的,公司依靠的是男工不是女工,女工得结婚,养孩子,管家务,主要精力不在工作上。我说,至少在工作这八小时内与你们干的是一样的,按劳取酬有什么不合理?他们说:公司就没打算她们会干长远,谁知明天还来不来。
后来,见到日本朋友石井先生,他是“日本经济新闻社”的编委。我谈起了日本同工不同酬的问题,孰料,这位记者先生竟也赞同那些男工的观点。我说这完全是社会的偏见,无论日本还是其它国家,妇女都可以做出很突出的成绩来。我又举了很多中国妇女的例子。石井说我说的都是极个别的,不带有普遍性。我说,看你们日本各方面挺发达,经济处于世界前列,但你们的妇女地位却还远远地处在百年前的水平,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石井说:“不光工厂,连我们报社也不愿要女的,当办事员沏茶倒水接电话可以,当领导绝对不行,女人当了领导就会阻碍下面年轻人的发展,这个报社肯定越办越没起色。”我说他这话说得太没水平,我在报社虽不是领导但也主持着副刊的工作,我们那几个人干得也很不错,谁也没因为我是女的而提出什么异议。
石井回答得很干脆,他说:你要在我的报社当我的上司,我马上就辞职。
我问为什么。
他说他不能让女人领导着。
差点把我气蒙了。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