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三访陈素华

2023年08月25日

清漪

去年“七一”前夕,作报告的主人公一上场,就引起人的特别注意。她虽然才40挂零,头发已雪白;往话筒前走时,全身不很平衡,仄着。一身白衫,洗得颇干净,可腰侧却显得鼓鼓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我正在沉思,临座一同志用钦佩的口吻说:“她就是模范党员,商洛气象局的陈素华,患了癌症,还坚持工作。”我一惊,癌症?一下子,心中充满了敬意。报告开始了,女主人公用稍微沙哑的声音,讲起了自己平凡的经历。她是四川成都人,1964年从气象学校毕业,一个毛丫头单身只人来到丛山环抱的商洛山区,一头栽到这里就27年,1978年入党,先后干过报务、填图、预报和机关人事工作多种。可令人惊奇的是,干一处,红一处,什么岗位有她的身影,什么岗位就鲜花盛开。就是凭着十分优异的工作成绩,先后被地区、省、全国树为“三八”红旗手。由于被主人公的传奇经历所吸引,整个1300人坐的大场子,悄然肃静,然而,当主人公继续向下讲时,听众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端端地盯着她的侧腰。因为她患了直肠癌。癌病的警钟是10年前敲响的,头昏、肚子疼,使她有时连坐都难以支持。可这个新入党的女党员,想的是填图、填图,疼过去了又抓紧工作。后来,她身上总是装一大包止疼药,疼开了就吃几颗。到1987年11月,全身全部发软,原来胖乎乎的身躯成了一把干骨头,连皮带肉只丢下不足60市斤的重量,待到大家把她扶到医院检查,老天,直肠癌已到了中晚期了。当她讲到元月20日住院,医生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8月8日出院,22日从成都返回商洛,9月2日又开始上班。哇地一声,全场1300多人都一齐哭开了。这种哭声,与其说是对当事人所表示的巨大同情,毋宁说是一个高尚灵魂得到赞许的回应。

两个钟头的报告,在泪泉盈盈中结束,我的感情已激沸到不能自已的程度。竟然忘却她应该好好休息,便一头撞进剧院休息室。

“素华同志,你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课。不过,我还有三个疑虑,请你谈谈。”

她虽然已万分疲累,脸色一片苍白,却对我的话作出热情的回复:“你说吧,我尽量满足你。”说着,淡淡地一笑。

“你现在仅仅只40余岁,为什么头发都花白了?”我想继续说是不是愁白了,可没有说出来。

“我原先是一头黑发,做了手术搞了整整一月化疗,那种痛苦程度,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满嘴的牙齿全都松动了,头上全部飞了雪。”

我的手哆嗦得无法做笔记。

“你的下腹部总是鼓鼓的,那是——”

“这是因为做了直肠手术,再不能像常人一样大便了,便在下腹开一个口,带着人造粪包。”

随着她的回答,我的眼泪成了禁不住的雨,刷刷下个不停,以致第三个问题没有提出。一位地委负责同志看素华实在太累,便对我说:“她太累了,你们是否约个时间改日再谈。”

因为听了这位负责同志的建议,这才有了我对陈素华的第二次访问。

党的69岁生日过了三天,我带着崇敬的心情和小康小王,又去素华的机关,心里作如是想:今天雨后初晴,素华同志一定在家里安心休养呢!谁知到了目的地,一打问,方知她根本没有休养,如今还是和常人一样全天工作,这阵儿正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怕我失望,一位小青年跑进会议室不久,她就笑盈盈地走了出来。“欢迎你,可要等我把会开完咱们才能谈。”“什么会如此重要?”同行的小康小王同声说。“党的69岁生日过了,我们机关领导班子正在讨论如何用实际行动迎接它的70大寿。”说毕,她向我们道了一声歉,便又回到了会议室。于是,我便用等人的时间浏览贴在机关墙壁上的各类图表和数字。这时,一位中年女同志走过来,我便问她:“陈素华最值得大家学习的是什么?”

这是位颇为爽朗的女性,快人快语,一见我问,就毫不含糊地回答:“不怕死,敢向死神挑战,把死神时时刻刻的威胁变成时时刻刻的工作。按说,她得了这么大的病,放在眼下一些人身上,早都没心思干工作了。可她不,不但和健康人一样没黑没明的干,甚至比我们正常人还干得多。”女同志走后,又走来一位男性,我还是那个老问题,请他回答。

这人虽然说话不快,但慢条斯理中却句句叫人联想不断:“同志,我这半辈子见过不少癌症病人,十有八九都是怨天尤人地等待死神的降临。素华不一样,嘴里不说死字,把死挂在耳朵背后。她常说,癌症和反动派一样,作为一个党员,就要有战胜反动派的魄力和意志。要问她哪一点值得大家学习,我看就是这一点。”

随随便便和几个同志交谈,使我更知道了素华的不少感人事迹。比如1989年她出院上班后,就将全部身心贴了进去。由于长期服抗癌药,伤口异常疼痛,她就凳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强忍着痛进行工作。左腋生疮,右胳膊抬不动,就用左手抄写。同志们劝她休息,她说:“十个癌症九个抬,多活一天就要为党多工作一天,这样干,就是死了我也不后悔。”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她会开完了。

见了我们,她笑了笑,话说得很平静。“同志们说我能正确对待死的威胁,这话固然对,可我能做到这一点,有一个认识发展的过程。我患的是直肠癌,在商洛医院检查时,医生就告诉了我爱人,他哄着我。后来,我知道了,第一个想法便是: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想到我十几岁到商洛,只给党工作了二十多年,给人民并没有做下啥事就要死,实在不甘心。为此,我失望过,痛哭过,好像眼前的世界全都变了样子。但是,我的脾气有股犟劲。记得过去读毛选时,口头上经常吊一段话: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现在,当牺牲临到身边的时候,为什么却怕了起来。再说,病就是病,你越怕它越逞凶,既然到了这一步,我就干脆把它当个弹簧对待。和病痛作斗争,机关的领导和我的家人,都给了很大的帮助。机关的同志除无微不至地关心我,我爱人,我妈,我哥嫂,尽捡我爱吃的东西做,妈说:‘你不要怕,有我们在你身边,我娃一定会战胜病魔。’我爱人说:‘你想开些,只有想得开,心情才能开朗,只有开朗,才能战胜病症,只有战胜病症,才能继续为党工作。’”

“说起来,我之所以不怕死,还得力于参加革命第一天经历的一件事。27年前,我分配到商洛气象台时,从四川到西安,住在省局招待所,同到商洛的是一位50多岁的老人,老人告诉我,他是到商洛料理儿子后事的。他是湖北人,儿子气象学校毕业分配到商洛,工作很认真,前一向到镇安柞水下乡时,不幸被洪水冲走了。现在,儿子的尸体也没找着。奇怪的是,这位老人说得很平静,不但不哭,反而给我说:娃呀,我儿子虽然死在商洛,可他死得其所,我为有这样的儿子高兴。他说着,像是给我装笑脸,却又流出两行热泪。这件事我一生难忘,特别是当我患了癌症后,更想到那位我没见过面的大哥哥,他虽然被洪水淹死了,但他死的值得,是为党工作而死的。想到这里,我反而平静了,死就死,人活一生,谁都要死。可,作为党员,我不能睡着等死,我要工作,为党工作,到了工作不成,我就高兴去死,死也没啥可怕的。”

我实在不曾想到,这位和癌症作斗争的女党员,竟然还是个善于讲话的宣传家。她的话朴实而有感情,像是一泓清澈的流水,给人一种爽心的感觉。特别是她告诉我,为了向死神夺时间,她这两年的出勤总是全的。多上班、多工作,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说到这里,我发现她眉宇间有一股特有的爽利豪放之气。

两次采访陈素华,我几乎知晓了她的全部历史和材料。我很想把它整理出来,奉献给读者。然而,几次动笔又停,原因是这些材料只是在工作上打圈子,而对人们关心的家庭生活方面却了解甚微。于是,一个月后,我又第三次访问了她。

由于我是中午休息时间来的,自然就很快找到她住的门前。当她把我引进那小小的院落时,我一下子吃惊了。这哪是一个癌症患者的生活所在,分明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幸福小院。四方形的院子,干净得很,一边是鸡架,十几只鸡们看见生人闯进来,就一齐唱着迎客歌。两间半小房,收拾得窗明几净。特别是素华的卧室,朴素而清雅,屋子里摆设井井有条,看得出女主人还是一个善于设计的家庭主妇。素华的兴致很好,硬是拉我们在她的卧室里谈天。

她家共有四口人,爱人和两个孩子,自素华被确诊为直肠癌,家里一下塌了天。可有谁相信,自从大前年素华恢复上班以后,这个家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和谐、宁静与温馨。素华指着玻璃窗外的鸡架对我说:“我这个人是个火辣性子,不爱一天苦丧着脸儿。既然不怕癌症,不怕死亡威胁,既然能坚持天天上班,为什么不能把家庭操持为和睦的小集体呢。我每天不等天明起床,先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再去喂鸡,然后再做其它活儿。我的衣裳为什么这么干净,这都是自己洗得勤。把家里活收拾好后,我们俩人就同时上班去了。每当我走在上班的路上,回忆一宗一件的家务活儿,我总有一种幸福感和享受感,我觉得我又开始了一个美好的日子。”

接着,她声音又变得深沉起来。不瞒你,做这些事,要放在病初,说啥也是没有心情的,可放到如今,我就心甘情愿。我知道能给小家庭做一件事,就能给孩子们带来十分欢欣,我何乐而不为。当然,每做一件事,都要比常人付的力气大得多。拿这人造瘘来说,带在身上本来就极为不便,肚内稍一蠕动,里边就进了大便,不说别人闻着多臭,就是自己也受不了。因此,我一天要对它洗好些次。结肠口这地方,最容易长严,每天晚上和早晨,都要用手指扩,每扩一次我几乎就疼得死去活来,可扩过后带上人造瘘,我就觉得像打了胜仗似的高兴。几年来,我害怕建平和儿女痛苦,扩肠口的工作,不能让他们看见。为达到这一点,每晚要等他们睡后,每早又要放在他们起床之前。百般痛苦交给我,孩子和丈夫看见的却是张笑脸。说来你不信,我这每天的笑脸,都是和病魔斗争的结果。

我们正在小房内谈话,她的女儿小红、儿子小军回来了。小军到底还是小不点,当我问他家里的活数谁做得多时,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说出了口:“当然是妈妈呗!”小红已经是电大大专班的毕业生了,而且出脱成一枝含苞待放的山桃,她悄悄爬在我的耳朵上:“叔叔,妈妈为使这个家保持欢乐,她吃了多么大的苦。”我心情激动地说:“那今后你就应该多体贴妈妈。”她说:“可不是,如今这扫地、喂鸡、做饭的活,我就尽量做,叫妈妈多歇息一会儿,可妈妈总是说叫她多做些。”小红说到这里,眼圈已经红了,可却抑制住没让眼泪流出来。

三访陈素华,我几乎都是在泪水中过日子。我清楚,我流眼泪不是由于懦弱,而是出于一种难以言状的激动。然而,当今晚我坐在灯下匆匆走笔时,却竟然会心地笑了。我笑什么?我们党能培育出陈素华这样的好女儿,难道不正表明党的伟大吗?换言之,我们党有陈素华这样的党员,难道不值得人们高兴吗?

上篇:没有了
下篇:满庭芳
分享到

© 2023 陕西工人报
制作单位:53BK.com

↑ TOP


http://szb.sxworker.com/Content/weixinlogo.png
陕西工人报
http://szb.sxworker.com/m/content/1991-05/09/070011.html
陕西工人报电子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