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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小说)

2023年08月25日

宋益冬

今儿,儿子结婚,婚礼在厂游艺厅举行。

她为参加儿子的婚礼,对着镜子打扮了好半天。这是她多年来头一回仔细端详镜子里的女人。当初,她好年轻,好秀气,也好说好笑。如今,她老了,身板也驼了,且少言寡语。她使足劲地翻箱倒柜,终将压在箱底多年想不起来穿的那件蓝底红格上衣翻腾出来。犹豫好一阵,还是穿上了。

午阳西斜,她揣上烟糖,蹒跚着向游艺厅走去。她不急着进去,径直向游艺厅外的月池花坛走去,许是想把儿子的喜事告诉他。

终究看见了他。她紧忙掏出烟糖,慢条斯里地说:“孩他爸,咱儿长大了,今儿结婚哩,等会你也去瞧瞧那热闹场面,好吗?”

说罢,她递过一支哈德门香烟,想划根火柴替他点上。她的手一个劲打颤,火柴也直打转,咋也点不燃。她有满腹的怨气一直憋在心里,不知不觉地还是开了口:“记得怀儿子那阵,俺高兴,你喜欢,俺能吃,你能睡,可算是安安稳稳地痛快了阵子。没多久厂里活忙,你成天不回家。一次,冷丁深夜回来了,你敲门,俺不开,你发火,俺不吭,你倚着门框睡到天大亮。早晨,你气不消不吃饭,不哼不哈饿着肚皮进了厂。静心想想真对不住你。你还记恨俺吗?”

停了一煞,她顺手掏出他最爱吃的奶油糖块往他嘴里塞,心里酸溜溜地:“你还记得不,你想儿子,盼儿子,领俺找大夫检查,听说儿子快来了,晚饭一气喝了两壶高梁烧,睡下没翻一个身,足足睡到天放亮。第二天你去上班,俺早早为你做好了晚饭,还烫了一壶热乎乎的烧酒等你回家。等啊,盼呀,没成想就是那天,你撂下俺娘俩走了,一去就是二十多个年头。记得你曾搓着俺的手对天盟誓今生今世不离开俺,说啥俺也想不到你会……俺挺着大肚子满处找你,腿跑酸了,泪哭干了。可……。”

“如今,儿子跟你当初一样高,一样俊气,一样知书达礼。他从不念叨你,怕俺伤心。俺对他说:‘爸是好样的,他为厂里万把号人的安然才走的。’往后国家需要你,要学爸的样子,走爸的路子,别给爸丢脸,别牵挂妻儿老小……。”

月融星灿,游艺大厅灯火辉煌,欢快激昂的《婚礼进行曲》随风飘荡,空气中弥漫着幽幽花香。

她含着泪花说:“他爸,咱们进去吧!”可他只是微笑沉默迟迟不语。此时此刻,她却泪如泉涌,踉踉跄跄地扑进了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他嚎啕大哭。

她搂住了一座高大的丰碑,碑身正对着游艺厅的前脸,耸立在月池花坛边,上边雕刻着十个金光闪烁的大字——烈火铸丹心,英灵垂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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