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菲
头儿找大梁、老于、我。说上头叫办一期专栏，再三叮咛，一定耍出两下，让学校露露脸。
先得写稿子。三个人商量，一人写一篇，各使绝招。境界要高，格调要雅，文思要奇，版面尤其要美，得用铅笔量格子，用正楷字恭抄，插图要极现代的，落款要用金纸剪贴……于是定下，老于写字，我排版画插图。大梁硬硬加一句：要水平。
两三天里头，几个人析字品文，将真的情实的感绝妙的手段认真地揉进文稿里，然后读给朋友或知音，评点润色一番，得意一阵，眉眼弯弯地交老于誊写。忽然同事来报，所有稿件都要交上头审查。
下午，稿件退下来了，说调子不高不昂，且不甚明白，要重写。
都捏着自己的稿子一遍遍看。耽误些时间，两个人说去找报纸来抄，就走了。我手边有一本杂志，就抄了头题诗人的一段诗。
果然，这一次都很合格。
我看着几篇稿子，说：不用抹底色吧，白白地还起眼。
大梁闭一闭眼睛再睁开眼睛说：不抹就不抹，格子也不用量了。老于，你抄吧。
老于蹲在地上，把那木板子上裱糊的白纸看了又看，对我说：你先插图，我照你那图来写字。
我说：插图插图，哪有插字的？你先写。
他懒懒地问我：从哪写？
“就那几篇稿子，这一块板子，填满就算完。”
他摸了一份稿子，笔下直挽花子，嘴里还嘟哝：这篇稿子太长了，写不下。
我说：划掉些就是了，又不是名著精品，舍不得？
再抄一阵，他又唠叨：这篇稿子又短了，剩这一大块空纸。
大梁指点说：你就想些顺顺的废话，把那空处占满完事。
老于笑了：废话我有的是，腹稿也不用打。
大家夸他：到底是语文先生。
我翻过一页文稿，将冷冷暖暖的颜料列在上面，准备插图。忽然一阵心躁，笔就在颜料堆里乱搅起来，赤橙黄绿青蓝紫，沾沾连连乱作一团。把纸提起来，反按在空白处，揭下来，就有了一片斑斑驳驳的图案，看那颜色太厚，有点可惜，拾一片废纸团，在上面蹭几下，往别处按出又一个插图来，老于大梁在一旁喝采。
不时有人走来观看，有夸纸细纸白的，有说墨亮墨黑的，也有不吭声的。评了字，再说画画得好，这个说是乌龟，那个说金龙，也有说是美女或花朵的，争拧了，都问我：谁说的对？我答：都对。众人重说一次：画得真好。
板面上留下一块空处，要具名落款了。老于说：上头叫办的，就落上头的名字。没人去找金纸剪字。专栏摆在显照处，师生往来围观，都说：学校还是有人才的嘛！看这字写的多功夫，画画得多浪漫。没有谁去读内容。
期末，上头印发了工作总结，有一段文字写道：“……由我们主办的这期专刊思想内容是积极健康的，艺术水平是很高的，受到师生们高度评价……”
头儿训老于、大梁、我：谁叫你们写上头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