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帆
父亲六十有三,这次是解放后第一次来西安。父亲在解放前和山里人一块背炭经常来西安。他说,那时候的西安只现在城区的一半大,也没有现在这么样的繁华和热闹。
背炭,是旧社会秦岭山区农家人唯一的经济出路。从家到西安,遥遥三百余里,每天背负沉重的木炭,翻几架山岭,走的路是羊肠小径。从家到西安一次来回要走六七天。父亲用他那瘦瘠的身躯,换来一家人的温饱平安。
解放后,一年四季的频杂农活,使他从来没有想到要到古城游玩。这两年我有幸在西安工作,多么想让他能够把繁华的省城逛一逛。去年他说正月天来西安,可临出门时,他却不愿来了。他说有到西安来的那些路费,一家人少说也吃几个月的盐,点几个月的煤油。秋天,他说把地里庄稼收了再来西安游玩。我等待着秋收结束,可等到的是他的一封来信,信中说庄稼刚一收毕,家乡那条公路要重新整修,男女劳力齐上工。今春,他说来西安看看。刚准备动身时,乡里组织人上山炸石挖电杆窝,父亲高兴地扛着锄头和山民们一道上了山。山里要通电了,在父亲和山区人眼里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这次是夏天,他没来信让我接他,而是走了两天路,让我姐送他来我这里。只吃了顿便饭,就站起身来要走。他说,要赶在天黑以前搭上去县城的公共汽车。
我送他的脚步是多么地沉重。我知道他的脾气,说走就要走,挽留是白搭。他说他出门已经几天了,功夫耽搁不起。我给他买一盒烟他却不肯。我要送他去县城,他却不愿我花来回路上的车费。
来不及引他老人家在城里游玩,在搭车的空隙,从钟楼下车,照一张像吧。当他问明了照一张像要花二元八角钱时,说啥也不肯照,气得我和姐姐直跺脚。
在五路口的天桥上,他被巧夺天工的环型桥惊呆了:“噫呀,这桥造得真美!”南来北往的车流人流,使他感慨不已。
“住一天吧,我请一天假陪您好好逛逛。”我央求着说。
他却摇摇头:“等到以后吧,等你结了婚,条件好起来时再来逛!”
父亲和姐姐匆匆走了。我心里十分难过。他期盼的条件好起来要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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