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清漪
燕子楼，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哪！它座落在苏北名城徐州南郊云龙公园内的知春岛上。知春岛本来就以风光绝优著称，加上燕子楼的飞檐高翘、回廊通幽而又面临一池碧水，就更变得妩媚可爱了。然而，燕子楼的名闻遐迩，并非其风景秀美故，而是由于在这座楼上发生过一桩凄美的爱情故事，这故事竟然使中国历史上几位伟大诗人也为它写下清丽而哀艳的诗章，从而使它名传千古，遂令今人游之而流连忘返。
唐代贞元和元和年间，检校工部尚书张愔，收徐州名妓关盼盼为妾，就住在这座乳燕成双的燕子楼上。谁知好景不长，张愔在被朝廷任命为兵部尚书后，没来得及上任就一病而亡，葬于黄河畔的北邙山上。关盼盼是一个十分注重爱情的女子，丈夫死后，她誓不嫁人，在燕子楼上独居了十多年，最后忧郁而死。
这件事说平凡也实在够平凡的。有趣的是，当时名诗人白乐天的朋友张仲素，对关盼盼寄以同情，便以她的口气，写了《燕子楼》七言绝句三首，寄给乐天先生。白看过诗后，感情激动，立即和了三首。白还为这几首诗写了一个脍炙人口的长序：“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日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余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余，酒酣，出盼盼以佐欢，欢甚。余因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余，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惋丽，诘其由，为盼盼作也。绘之从事宁武军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出独块然，于今尚在。’余爱绘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很显然，白乐天其所以和张仲素诗，主要原因是他曾目睹过盼盼的丰采，并且赠诗，并且“一欢而去”。因此，十年之后，旧事重忆，喜剧变成悲剧，便有感而发。这样，《燕子楼》诗便传下来了，而关盼盼本人也因之成为人们同情的女子。
也是无独有偶，时隔二百多年，到了北宋中叶，大诗人苏东坡先生，逆旅徐州，由于同情关盼盼的不幸处境，夜间宿于燕子楼竟然梦见了早已故去的楼主人盼盼。子瞻先生原是一位风流才子，有如此亲身的体味，焉能无诗。特别是因为对关的同情而把她的死作为时代的悲剧。于是，便在第二天写下名词《永遇乐》：“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锵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寻遍。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新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歌新怨。异时对，黄楼异景，为余浩叹！”正是由于白、苏二诗人的名声和诗词的影响，后来的诗人、作家，笔下总忘不了关盼盼和燕子楼。周邦彦在《衔连环》中说：“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文天祥在《满江红·和王夫人词》中说：“燕子楼中，又捱过几番秋色。”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说：“粉坠百花洲，香残燕子楼。”有幸呵，中国历史上有这么多的大墨客骚人关心关盼盼和燕子楼，歌唱关盼盼和燕子楼，使一座普通小楼，千百年来吸引着无数后人，这一点，绝代佳人关盼盼，生前绝对不会想到。
1990年暮春，屈子路过古彭城，抽暇登修葺一新的燕子楼，联想当年关盼盼的一生，禁不住感慨丛生。燕子楼作为历史文物，能够保存至今，是值得祝贺的。我登楼时，发现有很多青年男女在楼头依偎，旋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应该有新时代的燕子楼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