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处理…

贾平凹给我一个构思

2023年09月01日

马逍遥

我与贾平凹相识已十二个春秋。我们五车队的贾均庆师傅是贾平凹的堂兄,八〇年八月的一天下午,我怀揣着平凹堂兄的亲笔信来到西安北郊方新村,在一条小巷深处的尽头,轻轻叩响了一户人家的黑漆门。

九月的西安被暑热仍炙烤着,厦屋的门窗洞开,终于要拜见一位作家了,心情自然激动得难以言语。正想稍息平静一下,调整调整情绪,偏就这时,屋里有人怀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他光着脊梁,仅穿条短裤,边打量边平和地问道:“您找谁?”我说我找贾平凹老师,他微笑着说“我就是,我就是。”我连忙将他堂兄的信递给他。这就是贾平凹?一副家常随和的打扮,一脸和蔼平易的笑容,里外两间鸽笼似的小房,和我的想象相去甚远。我被让进屋里的藤椅里,他将浅儿递给妻子俊芳,就忙着沏茶递烟拿芭蕉扇。这使我觉得很不安,一肚子要倒出来的话无从谈起,一时竟语塞起来。

他觉察到了,忙主动与我扯起一些能让我心情平静下来的轻松话,待我心情稳定下来,他才问:“你写没写,写了些什么,带没带,能让我看看吗?”

当我迟迟疑疑将那篇拙劣之作交给他后,我没想到,他燃了支烟,竟端端正正地一行行一页页专注认真地读下去,汗水顺着双颊和脊梁骨滚落,他却浑然不觉。不知不觉一小时已悄悄流逝,看过一遍,又挑读几处后,重又点燃一支烟,一语不发,凝目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良久,他拍拍前额,理理发际,直言不讳地说:“你的毛病很多,主要是写了不熟悉的人和事,主题不新,你要注意剪裁,要在语言方面下功夫,要解决写什么的问题。”

我诚恳地告诉他,明明我也在生活,却不知道写什么,为此感到十分苦恼。他边点头边说“对对对”,又从桌上一个小本里抽出一片纸,给我,说:“这上面有几个素材,你拿去试着写写。”我惊愕了。感激地接在手中,这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纸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共四个小节。

第一小节写着:“①有一个人爱说××是其亲戚,以此炫耀。②众人就让祝贺,一祝贺买东西吃。③此人工资很低。④后来,××一上报纸,一上广潘,众人就让祝贺。⑤结果,此人家里很穷。”第二节仅一句话:“①×教授,研究不出来,每月给私人寄书信费四十元,以此增身价。”第三节写着:“①某书记来下乡,在某家住村,留一茶杯,打了网兜。来客才喝,传的很神,茶好,纪念。②小孩把杯打了。③打娃,伤了娃的头,娃跑了,娃去找书记。④书记知道后,又给了一个,娃高兴,再不打了,大人对娃更好。”第四节写着:“①延安枣园的梨,年年卖不过。这一年,分给私人处理,这人出了个主意,在街上喊:毛主席吃过的梨!争购之,后来村里的人都这么喊,梨都卖完。以后,村里就这么办,畅销之。”

匆匆浏览一遍后,实在很难为情,怎么好意思拿走人家的构思呢?平凹看出我的为难,便诚挚地鼓励我说:“带上带上,回去假若能写出啥来,带西安我看看。”并亲手把这纸装进我的衣兜。

我回到商州后,经过思索,选取了“延安的梨”一篇。

进入紧张的构思。开头、中间、结尾、人物……直至几乎可以背下来,第十天,便带着初稿去了西安。

稿子交给平凹后,我原估计他公事家事个人写作那么地紧张忙碌,一时三刻恐难以批阅答复,便欲返回商州。却没有料到,他立即放下一切,为我认真批改,一个字,一个词,一个标点符号也不放过。一边改,一边给我说为什么,直至最后一个句号一画上后,已是夜半了,翌日,我誊抄清楚,留下稿子,回了商州。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沉甸甸信,拆开,是两本《长安》文学杂志,扉页上作者姓名“马丹江”三个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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