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报告） 伍丽云
假如不是采访电力部门每年一度的营业性普查，假如不是摆在面前的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假如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窃电，已成为西安市最严重的社会公害之一。查窃电已成为一个令人头疼的社会问题。
据统计，1991年本市电力部门抽查了3700户用户，其中窃电户615户，窃电量1033万千瓦时，追补电费116万元。若按每千瓦时电可创造4元社会财富来测算，全市每年被窃走的约5000万千瓦时电量等于给国家造成20000万元的经济损失！
20000万元，若用于能源建设，将再建一个10000千瓦容量的发电机组，每年可给社会提供6000万千瓦时的电能！
20000万元，若用于市政工程，将建成165万平方米的居民住宅楼！建成10座中等规模的立交桥！
去打开光明大门时看到了什么？
王厂长彻底绝望了。某些省市领导亲手写的十几张说情条子也救不了他。
午夜。当电力稽查人员绕过放哨人，紧贴墙根，蹑手蹑脚地出现在该厂时，满脸懊丧的王某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个月来，这家由个人承包的硅铁厂连续窃电，线损高达60%。稽查人员每次来查都正常。原来老谋深算的王某白天若无其事，按部就班，一到后半夜才玩“真家伙”，又是设卡放哨，又是暗号联络。一见来人，马上恢复原样。这次午夜出击，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连补带罚67万元。加上停电停产，扔了上百万元。
王厂长这一跤摔得可不轻，经济损失不算，还得连连在电视上露脸，出足了“风头”。
一月上旬。户县某村支书家。细心的稽查人员发现，电度表不转字。一拉灯绳，电灯亮了。作为支书，带头窃电，这已是第二次了！罚款800元。可支书不认账，梗着脖子硬说是他婆娘干的。当着稽查人员的面，一个大耳光子抡得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婆继而反戈一击，一“泄”而快。原来全是他干的。
要说窃电，农村比城市玩得大，个体比国营敢干。尤其是在对电工实行了电费包干制度的村，几乎村村窃电。这些村的电工大钻管理上的空子，多收少交，从中牟利。不少人因此盖了房，买了拖拉机，在村里耀武扬威。本市某郊区几十家个体承包的砖瓦厂，窃电率高达100%。户县某乡葡萄糖厂，窃电时把电表烧了仍不洗手，结果被罚7万余元，谁能相信，该厂厂长竟然还是县人大代表！
城镇居民中的窃电者也占了一定比例。这些人仗着八大姑七大姨老上级老战友在电力部门是个管什么事儿的，倚着他二舅他小叔他丈人爹在省市区衙门里有那么个一官半职，抖得连稽查人员来到跟前也不正眼瞅。一位姓高的居民家窃电被查出，罚款处理，硬是顶着不交，一转身电话托到省公安厅，当下便有个不大不小的正好管住稽查组业务的官出面说情，结果呢，不得而知。西五路一家门面不大的杂货店，窃电被罚500元，店主连喊倒楣。其实按正常用电，每月电费不过20元，罚款数足够他两年的电费了！这店主拐弯抹角也托了一串串人说情，不顶事。原来，说情的多了，把稽查人员也操练“精”了，只要发现窃电，当下扯票付款，再托人已是马后炮了。
说来不可思议。城市居民中的窃电者有工人、干部、演员，还有中学校长、大学讲师、支部书记、公司经理，可谓“人才济济”
罪过啊！灯光下的阴影
敢窃电的，都懂一些用电知识，玩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
前些年，这些主儿大多在电度表上做文章，近二年，花样翻新了。由小换大，利用倍率做手脚的；用照明线私搭公网线揩油的；还有内外勾结少计用电度数，年终突击换表的；更有甚者，专门私造所谓“专用变压器”实为“窃电器”的。去年电力部门在长安县高桥乡的一次突击抽查中，查出一台窃电专用器，经讯问，得知这种不用启动电表便可使读数倒转的窃电器是由一个懂无线电技术的电工私造出售的。据称，他时而在“鬼市”上露面，时而走乡串村兜售，一台售价100元至150元，来无踪，去无影，谁也不知他住所姓名。
尝着偷电的甜头了，有些村还公然就窃电技术“交流经验”。哪个方法难查，哪种手段高明，谁也不避谁，互通有无。往往查出一个村用某种窃电手段，周围一圈村子没有不重样的。在城里，有些居民用户掐准了抄表员每月来访日，在这之前表现规矩，“遵纪守法”，之后便放心大胆地偷起电来。据不止一个窃电户交代，他们每月至少窃电10天至20天。
有人要问了，有没有不窃电的呢？有。国营企业、事业单位不窃电，三资企业不窃电，大专院校不窃电。令人惊喜的是，本市南郊的曲江乡有100多家私人承包的砖厂，几次抽查均无一家窃电！是南郊文化城的风“熏”的？还是“风景这边独好”？
“鬼子进村了！”
隆冬。一行稽查人员刚出现在长安县河池乡某村村口时，一个蹲在闲置石磨上抽旱烟的半大老汉突然跳下来朝村里跑去，边跑边扯开嗓子吼：“来了，来了！鬼子进村了！”待稽查人员反应过来，疾步追去时，眼前的一切都正常极了。
为打暗号，窃电者也煞费了心思。有喊：快把水龙头关了！有喊：时间到了，快停下！还有喊：下大雨了，关好窗子！再就是上文所述，连鬼子也扯上一起吼了。形势逼迫得电力部门查窃电如同打游击战，根据不同情形采取多种多样的打法。有迂回前进、两侧包抄；有声东击西、各个击破；有集中大兵团打歼灭战。唉！战略战术是应有尽有！尽管如此，由于电力部门唯一的手段仅限于停电罚款，所以窃电者煽动村民或职工围攻电力稽查车，殴打稽查人员的事件也屡见不鲜。去年在对户县某乡的稽查中，三辆车被围，400多农民高举棍棒、锄头，逼迫稽查组撤回处罚马上送电，否则性命难保！30多位稽查人员呆在车里，只见车外手电筒乱晃，车顶一阵乱棒声，只得不敢“违令”。事情尽管在有关部门干预下从严处罚了结，但在当时，谁不是一身冷汗呢？
罚不当罪 以罚代刑
面对危害国家财产，扰乱工农业生产正常用电秩序的窃电现象，遗憾的是，我国法律至今没有明确的条文规定。
一个人偷窃2000元的财物，按法律就要被判5年以上徒刑，而窃电者窃取的电能价值远远超过2000元，却只能依据《全国供用电规则》及公安部、能源部《关于严禁窃电的通告》追回电费并给予部分罚款。这种纯经济处罚实在有些“罚不当罪，以罚代刑”的味道，它又能给谁带来震慑！
一个个体户公开表示：“无非损失几个钱，只要不抓人，罚完了哥儿们接着再偷，照样捞得回来。”
电是商品，是国家财产，是没有摆在柜台上的流动的看不见的商品。用电缴款如同进商店购物掏钱一样是天经地义无可非议的事。窃电就是盗窃国家财产，就是贼！可仍然有人不以为然：“窃电也算贼？”
看来，刹住窃电风，单靠电力部门是远远不够的。这是一个需要社会综合治理的大问题。需要全体人民素质的提高，需要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齐心配合。同时，更需要国家相应的法规尽早出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