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一天,我在宁波插队忽接到在长武农村战天斗地的“插兄”们的来信,邀我到他们的集体户去玩玩。千里迢迢,一路风尘,终于与“阳关故人”相逢在黄土高坡的窑洞里。这次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妙趣横生,至今难忘。
先说“住”。早知窑洞冬暖夏凉,非经亲身体验不尽信然。入夜,我们光着膀子钻在一个被窝里,干马粪烧得土炕热腾腾的,熨得整个身心有说不出的舒坦。寒冷的北风在耳畔凄厉地呼号着,但却无孔可入。黑灯瞎火的神聊胡侃,早忘了许多坎坎坷坷,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再说“食”。宁波人说“跑过三关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恐怕谁也没有吃过“乌鸦炸酱面”吧?那黄土高原的穷山沟,老鸦也饿得整天价在窑洞顶上打转,聒噪得心烦。一位“神弹子”用弹弓打下几只,拔毛剖肚剁碎炸酱,做成“臊子”,泼上辣子,浇在韧而滑的拉面上,一人一大海碗,唏唏溜溜直吃得大汗淋漓,连叫痛快——正宗的西北风味!那乌鸦肉人说膻酸难吃,其实妙不可言。
说到“衣”。则与“行”密切相关。那年月知青凭着一身国防绿的“红卫兵”服,跑遍天下,不花分文。我们这一伙“乘白车”早乘出了门道。在偏僻的山沟沟,见一辆卡车驶来,一个代表上前与司机交涉,未等谈妥,后来一大群早就爬上了车厢,死活也赶不下来。后来司机都学乖了,只要见是知青拦车,反而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不过也有例外,有的司机如见是女知青,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异性相吸”之故,往往会停下来。这一回一位老弟冥思苦想,忽生一计,回去乔装打扮一番,身披花掛,面蒙头巾,须眉宛然变巾帼,袅袅婷婷立于路正中,一个略带夸张的女性化招手,竟使飞车戛然而止,埋伏两边的男同胞们顿时一涌而上,那位老弟扯去头巾,随手扔给司机一包烟,道声:“谢谢,师傅!”一头钻进驾驶室。司机自知误中圈套,但又不好意思发火;于是车轮滚滚,一路风尘回西安……
哦,这奇特的“衣、食、住、行”,带着那个时代的印记,永远记录在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体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