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张敏
我因领命要写一部关于灵芝神奇传说的电视剧，十一月中旬来到华山脚下的华山灵芝研究所体验生活。灵芝这东西，一出《白蛇传》唱得它家喻户晓。便成了起死还生返老还童的神奇尤物。今年八月七日，由联合国组织的锗硒研讨会在我国南昌市举行。会议最近确认锗硒两种稀有元素，对防癌、抗癌、治癌有一定作用。指明了人类战胜癌病的一条道路。而在自然界，有机锗和硒的含量最高载体就是灵芝。从而揭开了灵芝实用价值的面纱。而赤灵芝品种最佳。
据史料载，赤灵芝出在西岳华山一带。华山是旅游胜地，每年几十万人上上下下，没见谁采回来过一株灵芝。去问采药老人，去问华山道士，都说有，又都说是听老一辈说的。他们最后还是说，华山脚下的灵芝研究所所长冯选凹会种灵芝，他那有。冯选凹的灵芝种是从西农引来的，西农是从海外引来的。谁也说不清天下灵芝的祖宗在哪里？
1980年，国家测绘局航测时，发现华山南峰以南有一片原始森林，属无人区。第二年华阴县科委为了填充该地区土壤标本，曾派出三名科技人员到华山背后去过一趟。我们寻见了高级农艺师老王，他说他在海拔2280米的秦岭北麓见到过灵芝。因为当时只能把土样标本带回来，顺手采了两株，后来还弄丢了。
根据人工栽培灵芝的经验，那地方肯定是无人区。无人区内有朽木无杂菌，温度合适而且避风，这才有可能生长灵芝。
“怎么样，下决心走一趟？”老王告诉我们，要去，眼下正合适。山里肯定下了第一场雪。毒蛇都眠了，柴草都落叶了，蔓架都干了。我们想请他带路，老王笑着说，莫说我现在上岁数了，就是十年前，给我一万块我也不去，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去的地方。无奈，我们请他画了一张草图，第二天上午便出发了。
我是个胆汁很浓的人，平生只爱看稀奇事走危险路。冯选凹更是血气方刚。研究所抽了三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雇了四个常年爬山的挑夫。一行十人，从武装部借了两支枪，挑上棉衣、烧饼、鸡蛋、牛肉、手电、匕首、砍刀、照像机和想着可能能用上的东西进了山。
我想，再难能难到哪里去？准备上五次华山的精力总够了吧。从黄峪进山不到十里，人就要贴着峭壁一寸一寸往前移了。往上看，青石连天不见顶，往下看，清潭清青不见底。蹬落一块石头，满山谷都是回音，仿佛人是回声中一个小小的音符。好在这样的路只走了半个小时就到河谷了。有几处地方有人踩过的痕迹。老王在草图上标明：进山四十里的地方叫王台，有两户人家。想来这一定是那两户人家留下的。人走在没路的路上，才知道路的可爱，才知道世界上最难走的路也比没路强多了。而这一段还不能算没路，有几处蔓架分明是用刀砍了一条缝，人侧身勉强可以从荆棘中挤过去。所幸地上有雪，不怕毒蛇和黄蜂了。越走雪越深，踩一脚下去，半尺是雪，一尺是落叶，齐到膝盖处，汗便从脖子往背上流。四个挑夫在前边开路，他们把棉裤脱掉架在脖子上，就看见那赤裸的小腿肚上象有一只青蛙时而缩进去，时而凸出来，小任姑娘是所里的制种员，她在西农进修过，这次进山她有特殊使命。她不笑不唱也不说话。问她时她说，她要把每一点力量都憋在脚尖上。花高价雇来的四个挑夫，原准备一路上要是走不动，就把衣服脱下来让他们挑上走。可这一时，谁也不愿意再给他们增加重量了。冯选凹是所长，一干人的性命系在他身上，他更是辛苦，喊前边叫后面，所花费的力气又可以爬一趟华山了。没有鸟叫，也听不到虫鸣，除了踩雪的卟哧声就是如驴拉磨的喘气声。不到六点钟，天就黑严实了。图上说四十里到一个叫王台的地方，大家都说早超过了。四十里不过两万米，都走了不止十万米了。那一家人都十几年了，还能住在这地方？天没黑的时候，片片白雪直刺眼；天一黑，连雪也变成黑的了。走这样的路实在太危险，还是想办法宿营吧。所谓宿营也就是找一块平一点的地方歇下来生火吃饭。大家打手电找了半天，终于找见房子大小的一块石头，还没靠近，小韩姑娘就尖叫一声。随着叫声，在她的手电光柱里大家看见了两个绿森森的眼睛，狼？老虎？还是豹子？赶快拉枪栓推子弹上膛，那家伙却低声吼了一声，原来是狗。有狗就有人家，大家立刻变得兴奋起来。那狗不知道是通人性还是没有见过生人，带路似的慢慢在前边跑，七八个手电筒照着它，走了不到五十米，就来到了两间房子眼前。有房子，房子门前还有一块光溜溜的平地，脚踩在平地上，舒服极了。因为有了人声，房子里便点了灯火。只是没人和我们搭腔。冯选凹拍着门，一声一声叫老乡，就是没人答应。房子里有响动，好象是个女人，冯选凹立刻叫小任叫门。小任说我们不是坏人，是上山采药的，能不能给我们熬点稀饭喝，隔门缝又塞进去拾块钱。又过了一会，门总算开了，原来房子里是姐弟两个，姐姐十九岁弟弟十四岁。问他们家大人，姐姐说到老刘家去了。老刘家在哪？在七道沟。七道沟在哪？翻过岔子口。要走多长时间？多半天。啥时候能回来？四五天。老天，串个门要四五天。问她属哪管？她说当然是中国了。出过山没有？出过，她十三岁那年。一算六年前是1987年。问她交公粮不交，有户口没有？都说不知道。说话的口音不象陕西东府人，倒有点湖北话的味道。我看那张大团结还在地上，拾起来问她：“这是什么？”她笑道说：“我又不傻。”再问，她便说：“钱能买盐，还能扯布。”“钱还能干什么？”“我们没有用，人长大了才有用。”她说。
主人对我们有些戒备，关了里面的房门再不出来了。老王说是四十里，当时没问清，原来是四十公里，按方位计算，这里应该是华山东峰的斜对面。出得门去，但见远山如墨近山如梦，万籁俱寂一片苍茫。
第二天天亮，我们爬起来告别主人时，却怎么也推不动门。出门一看，房子后边的山石凹里，姐弟俩裹着一大张山羊皮相偎着睡着了。两把粗糙的砍刀丢在一边。想来那房子还有一道后门。
又走了一天。
第三天下午，在能看见秦岭山尖不足十里的地方，我们发现了灵芝！我们已经累得没劲激动了。在华山灵芝研究所的灵芝栽培室里，每天为芝棒喷三次糖通十二次风，象抚弄婴儿似的细心，两年长成的成品灵芝，最大的个体重量也超不过十五克。像香烟盒那么大，竟在北京和墨西哥得了两块金牌。在海拔2280米，宽不过二百米，长不到一公里的灵芝窝里，我们在一段枯木的下部竟采到一株8.1公斤重的灵芝王！有多么大？反正四个脸盆装不下，相当于半张席梦思床。想知道模样吗？请注意看西安电视台的新闻报导吧。
五天四夜，旅游鞋用劲一踩，便冒出血水的代价，为天下灵芝出华山找到了钢一样的证据。共采了三十二公斤。值多少钱？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