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柯/文
天也是娃娃脸呢,说变就变。妻骑车子回娘家时还是一天红日,待她返回我们刚筑不久的“小窝”时,却淋淋然一地风雨了。
于是,便有了一身泥水的惨相,便有了莫名其妙的泪水,末了,是分明伤心的一脸冷寂。自知接驾去迟(其实,本丈夫猫在书堆里,压根儿连接驾的意思也没有。非无心也,实乃书误入耳),又见妻的裤腿上狼狈出一大片泥痕,自是归程匆匆中风雨的恶作剧了,心亦顿生歉意。于是乎,从书堆中伸腰而起,又“屈”下大丈夫的笑脸:“你回来啦?”没话找话搭讪一句,又负罪状讷讷道:“我,我不知道外面下了雨。”说着,拉过一张椅子,欲请妻坐——孰料我殷勤的头尚未抬起,妻赌气地猛一推椅子,椅背的梭角恰巧撞在我的额头上,血,一下子渗淌出来。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黑血翻涌中,拳头大炮样呼啸击去,带着男人的自尊、丈夫的威风,渲泄的快感。但事实上,我热汗腾腾的拳头并没有抬起。愤怒冲动的“炮弹”,被理智的炮膛拒之门外,终于无从发射。
事出意外,妻大瞪着惶恐的双眼,呆住了。稍顿,又手忙脚乱地欲过来帮我止血,却又被我冷冷目光“定”在原处。遂不知所措傻站在那里。
我缓缓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椅子。不曾说什么,沉默如山地回到了我的书桌边,点燃了一支烟。屋外,水淋淋的世界;屋内,火辣辣的沉寂。沉寂中,妻怯怯递过来一瓶云南白药,比那白药更难以逆拂的,是妻那双几可触摸的沉甸甸的歉疚、恳求的目光。我便不由自主伸手接过白药,为了维持大丈夫的尊严,遂极随便草草抹了点。血立马止住了,那支烟吸完了,心火也悄悄消散……
十几年过去了。追忆当初,我不免愧然,因为我早知道了,初为人妻者,自有年轻女子特有的撒娇天性,自有渴望得到男人体贴的“专利”要求,亦有存小心眼儿施小性儿来考查评估丈夫感情细腻与否的微妙种种。惜乎这一切都被我忽略了。唯一庆幸的是,那一拳我毕竟强抑着没有打出。后来,从一些内战烽火时起的家庭教训中,我愈得意自己当初理智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