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月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自己的生日，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是在混完高中之后，回家务农，时常读些古人有志难酬的诗文，然后觉得自己俨然一位落拓士子，流隐山野之中，只恨无人慧眼识珠，做一位伯乐来超拔我。现在想来多么可笑，但当时又多么实实在在地在虚幻的梦中生活着。唯觉庆幸的是，那几年空闲时间读了不少书，一些大部头的名家名著都那时候看完的。并且，从书缝里知道，古历二月十二日是花朝节，是百花生日。与百花同日生，这多少使我那可怜的孤傲情感得到某些满足。
也从此，我珍惜起自己的生日。年年生日那天早上，我必定起得很早，但似乎没有晴天，要么雨要么雪。更多的是雪。我会轻轻开了笨重的大橡木门扇，站在檐下看飞雪，看飞雪塑出如冰雕的院边的枣皮树条条下垂的枝梢，看雪帷后在不远处静立的依旧有老树枯枝姿肆伸展的山坡，和山坡上正在酣眠中的静悄悄的人家。我感到世界上只有我一人在呼吸、在思想、在悲欢，满天雪花则是花朝节百花给我的献礼，心里于是很平静。但终至于生出伤感来……喟叹：唯山树飞雪能知我心。
后来当了投递员，骑着绿车子早出晚归。我的邮路是在半山区，最远的投递点叫张龙，从平原进山后，顺一条黄土大沟半坡修上去的架子车路，行十几里地，连推带骑很是累人。但沟的边坡上往往种满油菜，到了三四月油菜花开的季节，老远可闻幽幽的香气；遍山青绿映一道金黄上去，绵绵不绝，真美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且走且叹，意惬惬，神悠悠，甚至诌出象“一骑十里菜花香”、“归来倦卧书一床”之类的打油诗来，见出当时喜态。看到花，常想到自己的生日，几月几日又怎样呢？现在不是整天伴花过生日吗？于是脸上总挂着笑意，惹得张龙小学的教师们直说我是“娶了花媳妇拾了胖小子，喜蒙了”。我也就随意搭腔：“不哩，今天我过生日”。便纷纷叫我“请客”，我就在人丛中大叫大笑起来。想到早几年的自赏情调，真是不可思议。
今年的花朝节早过了，还不曾见一枝花开，甚至连雪花也不见飘下来，这使我颇记挂那条邮路，和邮路上那一沟好花，只不知那个活蹦蹦的投递员小伙，可也是花朝生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