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
张中山同志(笔名若白)把这本《山中小唱》编好后,匆匆从商洛山赶到我西安南郊的新居,令我为此书写一点序一类的文字。我说:由我写序,是不妥的,因为我不是写序的最佳人选。按成规,写序的人,必得或居显要,或有大名。这两项于我都不搭界,虽然前些年,一位学界后辈为其前辈宗白华的文集写过序,一时传为美谈,但终究还是行不通。不过,写一点读后感想之类也还是不敢推辞。原因很简单:一来,我们是朋友,朋友看到朋友的作品能够出版,自然高兴,写千把字以表祝贺,原是情理中事;二来,你曾经是我的上级,上级有令,下级当然得执行,下级服从上级么!虽然打了一点小小的折扣;第三,我对你的写作情况比较熟悉,谈谈感想,也还是有资格的。中山听了我的话,不禁哈哈大笑道:那行!那行!中山是一位挺随和的人。我感谢他对我的信任,也佩服他洁身自好,没有染上时下流行的文侩习气,依然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作家的质朴和纯真。
中山写散文,路子颇宽。举凡散文三大类,议论、记叙、抒情,样样来得。写得最多的大概是议论散文和记叙散文,抒情散文比较少,而且多附丽于以上两类之中。这与他的学养、才情有关。犹记得当年在一块谈文说艺之时,他常说到,北方的《散文》,南方的《随笔》都发散文,相形之下,他更爱好南方的《随笔》。这看法正与我的私见相合。我们认为北方的《散文》侧重于抒情,南方的《随笔》则着力于议论、记叙,而后者,洋溢着扎扎实实的学问功底,深沉厚重,炉纯青,前者的抒情是年轻人的事儿,精致小巧,玲珑剔透。当然,文体之间,并无轩轾,作者运笔的选择,当然也有充分的自由。中山之于议论、记叙散文情有独钟,我前边说过了,与他的学养、才情有关。他酷爱读书,尤其对古典文学,爱之、通之。前些年,我曾以文,力主他研究古典文学,一位朋友不以为然,写了文章教诲我:“须知写什么是勉强不得的。”我自悔失言,不敢吭一声。现在看来,我们可以握手言和,大家都不必为中山同志的文路指点方向,中山是有主见的,搞古典文学研究,未尝不能写散文,写散文又未尝用不上古典文学方面的知识积累。两者结合,远缘杂交,自有好文章出现,《山中小唱》足以证明此言不虚。
中山的散文的特点,以我之见,刚健之美加诸而不愧。他写山、写水、写人,他写情、写景、写事,朴实无华,娓娓而道,华瞻来自醇厚,壮美源于真实。他不会扭捏作态,也不屑无病呻吟,他的散文全然是他性格的物化,是他不可已于言的至情至性的自然宣泄。至于他的偏重于议论的杂文,那冲腾着的爱憎之情则有点灼灼逼人。他曾慨叹于革命传统的一度被冷落,焦虑于读书之未成风气,亦对社会上的不正之风痛心疾首,这些都化成他的杂感和随笔见诸报端。我总以为,从散文易于看出作者的品格,而从杂文,则更易于看出作者的品格和思想。中山的杂文的刚健之美,正表现在它的堂堂正正之气,也表现在他的昭然毋稳的对真善美的礼赞和对假恶丑的抨击,他不去掉书袋以充渊博,摆花架子吓唬读者,更不以阴阳怪气冒充“杂文味”,以油腔滑调糟踏幽默。我这样说,并非是说中山的杂文已经至完至美,不,当前,杂文创作能够达到鲁讯先生那样水平的作者还是太少,太多的倒是诚如严秀同志所批评的那种:一些作者“大多采取打麻雀战办法,动辄数百篇,两三年间,数量之多,往往胜过鲁讯数倍,所遗憾者,往往无一篇令人一看不忘之作”。中山同志之不足,倒是写得太少。我希望中山在保持相当思想水平艺术水平的基础上,多写再多写,定能卓然有成。
《山中小唱》是中山写作的一个小结,以此为起点,前边的路正长。中山,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