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平/文
小时候我是很丑很瘦的。三岁时照了一张照片:光着上身,穿个小裤头,长得跟一岁的小孩差不多,浑身皮包骨头,颧骨突出,碎头短腿,活脱脱亚非拉饱受饥饿的儿童,全没有生在红旗下的结实感。
上了小学我仍羸弱不长,两肋无肉,瘦骨嶙峋,本来窄小的衣服仍觉宽大,冷风嗖嗖。那天我甩着长袖趿拉着鞋往家走,忽然一群初中的大孩子从草丛中跳出冲我大喊:“鸡肋,鸡肋”,我也跟着大喊。“你喊啥?叫你呢,那是给你起的外号,哈哈,”我莫明其妙,我咋成了鸡的肋骨。急急忙忙跑回家翻腾父亲的书柜,拚命查那“典故词典”,方知是曹操与杨修的“鸡肋事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杨修因此送了命。不知哪个短命的家伙,道听途说,拿来“宰”我,笑话我形容枯瘦,身材矮小。待弄清原委,又愤恨起曹公来,你什么不能比,却拿个“鸡肋”,害得我与这肉禽同类。
从此这个外号就传开了,上了高中,为了改变自己的对外形象,我坚持长跑、跳高,拚命地做引体向上,拚命地吃饭。然苍天无眼,不与我长,我仍然矮化树一样发展缓慢,体型消瘦。一床被子半铺半盖,被窝还显宽畅。“鸡肋”外号照叫不辍。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身高才到1.6米,属“四等残废”,对本班那些强壮的东北、山东同学来说是小了点。来到这陌生的城市,没人知道我的外号,心里踏实了许多。大学四年,我因“身高问题”和“枯瘦如柴的体型”从没参加过一次歌咏比赛和健美操比赛。那些爱吃爱穿爱打扮爱幻想的女生和身高占优势的男生对我不屑一顾。不过我的成绩常常名列前茅,他们也奈何不得。有次同宿舍的人谈起曹操的为人,又扯出那个“鸡肋事件”,着实让我心虚了半宿,那个使我倒霉使我心惊肉跳的“鸡肋”,那个使我失去自尊失去人格的“鸡肋”,我愤愤然,愿生物快快进化:鸡不长肋鱼生蹄,王八变成大乌贼。
我羡慕那魁梧的身材。曾按广告的地址邮购那些增高的药物,用了一学年,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徒然给街上量身高的老太太增加了经济收入。罢、罢,命中注定与武大郎成了朋友,还是安心读书吧。
参加了工作,面临的问题来了——婚姻,对象介绍了一打儿,只因自身外观条件欠佳,没成一个。好在大学练就一笔好字、写得通顺的文章,做了经理的秘书,在一次全市知识竞赛中认识了她,才结连理。
结婚不到一年,奇迹出现了,同事们惊叹不己。我面色由土黄变得红润,印堂发亮,两腮饱满,红光满面,特别是身高由1.6米窜到1.74米(信不信由你),腰粗腿长,裤带一月放一档还嫌小,原先的衣裤根本赶不上身体的发展。我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增高不用费功夫。我请教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内分泌失调造成的。那么,就让它失调到底吧
那天,我收拾利落代表经理参加一个订货会,对方看到我这块头,不知深浅,毕恭毕敬,一个劲地说:“经理请,请”,我暗自窃笑:中国人总改不了以貌取人的毛病。我的外号叫“鸡肋”呐!